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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再见

你好,再见

作者: 夭夭燕居 | 来源:发表于2018-11-17 14:26 被阅读0次

        结束为期五天的宁波方面教育局赴贵州送教活动。我们一行12人来到贵州义龙新区和贞丰县共7所学校送教,我去到其中两所学校。

        一下飞机,是傍晚5点的太阳,当地人穿着短袖,我感觉箱子里那些衣服都带错了。但到达宾馆,随手披了外套,没换厚袜子,下来到餐厅,近7点,日落了。收敛了日光后的山峦一下子送出刺骨的冷风,吃着晚饭就感冒了。也许这里的空气好,流了两天鼻涕又自愈了。

          感受到了义龙新区对教育硬件的投入与重视,我来到的郑屯中学是个镇校,尽管看起来校舍旧些,但大报告厅的LED大屏把我震撼到了。有来自本校最优秀的教师和我们同课异构,可能教学理念区别,他们老师的课堂反而热闹,喜欢用媒体手段,重知识传授,和齐刷刷的集体回答(听的历史课也是),我们的课堂沉入些,重个体的思维品质。那堂课起初艰涩极了,即便已经在临时组建的小组里有所交流,等到代表小组来发言时,会有好几个同学直接说我不会,我不能。就带着这些笑容淳朴又胆怯的小鱼儿游,后来我们的这条河流越来越顺畅,他们也会有很多元的思考。

        我去蹭听小竺在龙广二中上的历史课,在另一个镇。地域辽阔,两个镇相隔很远,当地教育局的车子载我们去的,乡镇公路阒静无人,也无有公交车,更别说的士。听他们局长说他们投入大量的财力建设点校,原先撤点并校时撤销的点校在恢复,因为他们还有太多大山里的孩子,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双脚,好多即便是点校也要步行一小时。有时,真希望能够深入大山去看看这些孩子,看看一人身兼数职数个年段的老师,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小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有些紧张,一杯水都不小心倒翻了,浸湿了我半个袖子。课间校方招呼我去教师办公室坐坐,这天是没有太阳阴冷的一天,老师们围坐在一张铺着笼下来的长长桌布的方桌前,我正用餐巾纸去吸干浸湿的袖子。时尚的小梅老师要我揭开桌布去烘,原来是一张暖桌呀,舒适的热气从小腿爬上来,暖桌,是贵州地区面对湿冷时候的神器。小梅老师也教语文,那个大学时没日没夜看名著的小清新,现在也满是无奈,她不知道怎样让孩子们爱上阅读,他们连书也不愿意买,更不确定假如涵泳体悟多于实用练测,会不会让语文在孩子们眼里变成虚无。我不敢跟她说我们怎么做,只是以小小的建议的口吻,但是她说在这儿不可能。不过小梅的消费观却很时尚,她的肤色更像江南的女子,她会每年有我听来咋舌的用于美容的消费。那时我就猜想在贵州,“老师”这个职业获得的报酬让之更有尊严。

        第三天长途坐车去贞丰县,下午到达时,我们去者相中学参观,“者相”听来像“宰相”。迎接我们的是盛装的小向(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她告诉我其实她是布依族,但布依族的服饰是藏蓝和白的素朴,红色的苗族服更能表现他们对我们的欢迎),者相中学的校长身着崭新的西服和锃亮的皮鞋,皮鞋上满是黄泥点。那天细雨迷蒙,路上也多有泥坑,那些泥点让人想到校长他并不是安居于办公室,当他换上这套新衣后,他一定忙于校园的巡视。这是整个县里留守儿童最多的学校,两千多名学生里,留守儿童有一半多。有两间浴室(不大的浴室,是否满足众多孩子的需要?),有高大的宿舍楼,有学生越来越多而新加盖的教学楼,孩子们的配餐也可以。最初的那幢教学楼就叫“宰相楼”,原来三国时诸葛亮曾在者相操练兵马,当地人避讳“宰”字,而把这方水土命名为者相。孩子们的课间操就是板凳舞,由智慧的体育老师根据民族特色自编自创,20分钟一遍,孩子们做两遍。在龙广二中,他们的课间操是跳竹竿。当两千多人的操场传来民族的声响,像飒飒的涛,为这份传承而动容。操场周围几十株香樟,是十五年来毕业生们亲手捐赠种植,很多已经蓊郁。下雨的日子,让人有些瑟缩,我穿的袜子其实是雪天的绒袜,冷的是露出一截的脖子。

        我们一行中的女老师们,争着和漂亮的小向合影。小向是贵州师范大学对外汉语研究生毕业,曾在泰国孔子学院工作两年,后来还是回来考入者相中学。小向刚而立,小家庭有车有房。那天晚饭,我们有些些好奇,终于说到待遇的话题,比较下来,我们一年的所得(包括公积金)只比小向他们多一万多,但是我们的房价是他们的十倍。终于证实之前的猜想。这里是真正做到教师待遇不低于公务员的地区。老师们工作三年,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买上大房子和汽车,也因此留守儿童很努力,长大后成为老师,是留守儿童的梦想。记得上课时课堂里有个猜读环节,在封建社会,一个女子有才名,李清照应该有一个怎样的家庭背景。孩子们说,他们家里肯定穷,穷才要学习……

        走去离者相中学最近的一个村,入乡随俗,幸亏带了运动鞋,我们在贞丰,如果是半小时内的步行时间,都是徒步。遇见细雨中地里干活的老夫妇,你怎么也猜不到老婆婆82岁,老伯伯81岁。《桃花源记》里的水也未必比这儿更柔美的水,美得仿佛不真实。河边着民族服装的妇人在浣洗刚染了色的土布。放学的小学生跟着大人在钓鱼,还有两个趿拉着鞋子的小学生,脏脏的,问我们是否给他们拍照,给一块钱。是否孩子们见多了闯入这片桃源的异乡人?问孩子们怎么不去做作业呢,说没有作业。这里是不是桃源呢?这里有美厦,村民的房子多是四层大楼,还有的未完工。已建成的外面看来也很不错。但房子几乎都大门紧闭,无从知晓内部如何。桃源,本该安居于内的,但这里的村民大多出外打工了。后来为我们送行的有一位是宁波挂职贞丰筑建办的同志,他说打工去的村民,存了一笔钱就回来盖一层楼,盖完整个房子,他们还是舍不得回来,要攒钱,守着这里,没钱。他见过很多房子的内部,其实是空空荡荡的。而他们自己造的房子,质量好过于任何宁波的房子,可能是因为石材和泥沙的质地都很好。村子里有个布艺馆,我买了一个布包(照片中拎着),土布的围巾摸来粗粗的,做成包却简洁挺括,价钱小贵,但它是手工织成的。有没有可能这样的作坊能做大,村民们可以回来工作,用他们民族的东西生存?

        我第二次送教的学校是贞丰二中,9月份的时候就有来自贞丰二中的张副校长和美美来我们学校听课,所以他们等待我像是迎接串门的客人。还有从宁波过去挂职在这儿的王校,我更愿意叫他平哥,看到我们大约就像亲人。这是县城最好的学校,3081名初中生的巨型学校。但学生层次差别大,不得已,他们分为A B C 三种班型,在贞丰的大学校,60个同学一个班是最小的班额,有的70多个。学生没有早读和午读,上学时间是8点(小竺说,贵州的纬度差15°,时差正好是一小时,但在这儿挂职的老师说,实际给人的感觉是一小时半),住校生的晚自习7点才开始,因为在县城,学校主要还是通读生。我那天的课是下午2点20,1点50分到达学校的时候,通校生三三两两回家午饭回来,12点放午学一直到2点20之前到就行。校园里放着朴树的《平凡之歌》,很多孩子在操场里打篮球或闲溜达。

        我上的是B 班的孩子,县城里的孩子可能比之前的孩子想法会多些,但他们起初也不愿意说,并且他们常常是碎片化的闪念,很难成为一段连贯的见解。我记得2015年的我,在外面上课,拿话筒的手依然是僵硬的。产假的2016年过去,过渡的2017年过去,在2018到来的时候,忽然就蜕变为无论学生怎样的生成,都不会慌张,可以收回来。课堂里,这些闪念不断地在碰撞,后来,孩子们也可以妙语连珠。孩子们,你们好棒,我由衷地称赞孩子。老师,你也很棒,他们回我。那天的课向全区进行了直播。

        这一天是个大晴天,穿单衣背上都渗出汗来。傍晚5点,孩子们放学,他们不马上回家,操场里满是欢声笑语。照片里是5点半时候的操场。然而学校另一位年长的张副校长眉宇间却隐着忧虑,他指着学校附近那个绿化良好的大广场跟我说,其实本来这里没有这样的广场,而是批示造商品楼,但是当年县长就是坚决反对县委书记的批示,我难以想象县长的勇气,这个孤独的斗士,赢了。后来他调离了。长辈跟我说这个,是想说这儿有担当的官员还是太少,就像教育系统的绩效方案,要有大多数人通过,而懒散惯了的老师们通过的就是大锅饭方案,于是越加恶性循环,反正大家都一样,在这样的舒适区里,鲜少有人要突围,“创造性、积极性”,长辈说,他们缺的就是就两样。所以当我后来听说他们学校的田主任在科学教学上求索与造诣,他的“另类”,让我感动。

        这里一切培训班都没有市场,从来没有孩子补课,当然也没有培训机构。像贞丰二中的C 班普高率也有百分之五十,当然录取分数线确实低,学生老师都没压力。他们说看过这里的中考理科卷,会有蛮多概念知识型的题目。我也去网上查阅2018的贵州各地语文卷,确实也是知识型的题目居多,而名著阅读,没有看过名著也能做。所以突然觉得小梅说这里不可能开展阅读,也可以说是不必要,因为评价引领教学的。

        还有些老师在贞丰一中送教,一中建于1931年,在一座保护完好的古城里面。那天晚上,我们一起走在古城里,这样寂寥冷清的城,几乎没有商店,没有行人,偶有酒吧,其实也不是酒吧,是小酒馆,并没有顾客。一座没有河水,石头砖块垒起的古城,不同于江南古城的柔软,它要硬硌些,但上弦月和火烧的三角梅,仍然赋予它灵秀。

        平哥来这里挂职半年,他说来古城可有20次了,是同一轮月亮饮的乡酒啊。骏哥就在一中挂职任副校长,那么古城于他,就是每天小电驴到出租屋归程里最美丽的部分。早就想来西部工作一段时间的他,在到达这里短短的三个月里,已经利用课余走访了很多村寨,促成了很多宁波与贞丰之间的公益事业。浏览贞丰新闻,看到好多骏哥的身影,也看到我在这次短暂的行走中,未曾触及的触目惊心的贫困。骏哥牵手,我们教育局为留守儿童捐赠事宜已经达成意向,骏哥还有一个心愿,我们的空中课堂是否能免费向贵州的学子开放,我们的送教活动是否能更频繁地通过远程设施的互动,让更多的老师受益。平哥同时还被县脱贫办借去,因为2020年,贞丰县就脱贫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会有大量的工作,工作到晚上12点是常态,有时候忙些,也许想家会少些。平哥带来专职在脱贫办挂职的小伙伴,方哥,他的挂职年限最长,是三年。起先只是通常的介绍籍贯,然后惊闻同镇,同个小学,但我从未见到过他。是方言验证了奇妙的缘分,苏生了情境,把三十年的阻隔时空都推倒,直接跳往升旗仪式,最后变成,“嗨,大队长学妹好”这样的问候。方哥甚至记得我戴着三道杠那神气的样子和主持升旗仪式时那骄傲的语气。

        也许也许,在那时的我就如在井底。时光雕琢我成为谦逊温和的模样,哈,我不再是那个骄傲目空的我了。嗨,老乡,你好。

        补:写了那么多还是漏写饮食了。那儿的工作人员都会帮我们去叮嘱不要辣,我们去的第一天,那个宾馆的厨师该是最有脾气的了,他说不放辣怎么做菜呀,所以最后端上来的是中辣,因为我那时已经开始感冒流涕,大家也觉得寒气逼人,所以中辣出奇地觉得刚刚好。后来每去一个地方,菜渐淡,直到真的无辣。有一次他们好贴心,帮我们找到一个菜馆,做了一桌仿佛瞬间回到宁波餐桌的菜,这大概因为食材选用了两地都有的。然后另外一些当地食材而无辣的菜,因为肉为主,又这里的蔬菜他们喜欢的是草药,所以油腻而药腥,没有辣其实比较难下咽。等到最后一天碰到平哥他们,想着他们应该已经适应这里的辣味了。他用宁波话说,咋适应啦,那个咋拖得好长好长。因为那辣,辣到简直尖叫,而油腻一直是一大绕不过去的特点。这样看来我们来几天就怀念那一晚中辣菜,其实蛮矫情,其实还是新鲜感使然,要知道我们说的中辣,其实厨师已经最大程度让步,并且那些食材很精致。翻看我那老乡的朋友圈,这个工作狂老乡,朋友圈里只放工作的他,却也常常忍不住要放上阳春面,豆豉酱面,感叹着人间美味。另外在贞丰,我简直被长达四五个小时不落的鸡鸣折磨,起初是四点钟开始啼叫,后来是三点,到了八点它们仍此起彼伏,贞丰当地的小伙伴们说,有吗?方哥说有吗?看来这一点上是真的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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