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院子,除了有一口能照见天空的镜子,还有一棵葡萄树,比我还要大上两岁。
葡萄的树根弯弯曲曲地扎进土里,葡萄藤叶爬上外婆搭的架子。
这葡萄架用的细树和菜地里用来爬长豆角藤的架子是一样的,把几根小树的根部用磨镰刀削尖,不是和削铅笔那样,像是用剪刀剪鲜花枝干的根部那样剪出的斜口子。
一一削好以后,用铁丝或者很牢靠的尼龙绳子一捆,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把细树一根一根像八爪鱼一样撑开,利用底部尖尖的部位扎进土里,再在其他的位置分别都去设置这样的支架,最后找小一些的竹竿两头像晒衣服一样搭在木支架上,横七竖八,虽然不规整,爬一棵葡萄那是绰绰有余了。
暑假到外婆家时,葡萄叶正是长得茂盛又青绿,叶片很薄,在天光的映照下,经脉十分清晰,在葡萄架下仔细看,好多葡萄都结了串,很小,一粒一粒的。
表皮的青绿泛着一些霜白,看它们扎成一团觉得拥挤,看整个葡萄藤爬满的面积,又觉得有太多的松散和闲余。
在一团一团里,总有个别的葡萄身体大过其他的同串,尤其地饱满扎眼,有些地方结得不茂密,但是个个都长得更大,它们有更多的空间来伸展,看着看着觉得有点像小婴儿的脚趾头,抱在大人的身上,脚悬在空中,要往前踢又不踢得来回晃,粉粉的又肉嘟嘟的。
等到要开学的时候,葡萄东一处西一处有了浅浅的粉红,粒粒葡萄和弹珠差不多大小,有些是要红不红成了淡黄色,有些正是由最后的青绿要变成淡黄,有些红了,却还没有紫。
多好的葡萄啊,我看准了那最好的一串,一整串只有那么一两粒还是青绿,看准以后我进堂屋,拿一个长条板凳放在葡萄架下,有些欣喜地探手去摘那串最可爱的葡萄,真是好看呀。
直到我把葡萄蒂掐断,一小串葡萄从高处到了我的手上,我才发现,那即将变成紫色的大葡萄向着天空的那一面,竟被鸟儿啄了几口,溃烂在那里,泛出些葡萄水,还有些发黑。
哎呀,我把脚一跺,真是茄尖个鹊的,真是晓得恰啊,挑最好的恰,我没好气地看看天空,那些在空中一错飞过的小鸟我都恨不得拿石头把它们都打下来。
外婆看到这样的情形,倒是没有我这么大反应,像是例行公事咒骂了两句,把葡萄完整的塞给我,把鹊子吃过的,拿在她手上。
平常没有注意过,直到这个时候,那么透亮的葡萄拿在外婆的手上,我才发现,外婆的手啊就像头顶上的葡萄叶,不规则的经脉就是她手上的裂纹,那些纹啊都是黑色的,洗也难得洗干净,整只手尤其地粗糙。
这手怎么能不粗糙,那些山上的柴,田里的稻谷,菜园里的杂草,笨重的锄头、镰刀、磨镰刀、菜刀,还有本该是我端着的饭碗,都经过她的手,再粗糙的没有头没有尾的,经过外婆的手都变得不一样了,都带着力量来了。
外婆一边撕葡萄皮,一边笑着告诉我,这鹊才乖,它们吃过的葡萄啊,才是最甜最好吃的,我把外婆的手往下裘了裘,咬了一口她手上的葡萄,嗯,我拼命点头,甜,真的好甜。
好像被鸟儿啄过,变得更加甜了。
现在想想,因为是外婆给我的,才更加觉得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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