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监控录像就从十三号开始。我知道穆先知的性格,成名之后他还住在这个偏僻的房子里,说明他平时并不喜欢跟外人交流。那么,有机会来到他这里并且被设备改变过的那个白影人,一定是跟穆先知有过交往的熟人。我把这个观点抛了出来,穆先知顿时面红耳赤,如坐针毡,连正眼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装作没有看到他的窘态,因为我相信,可以从监控录像里查到有什么猫腻。
等一下。穆先知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我挑着眉毛问他。
我想起来了。十三号有一个医科大学的学生来找我,她……她是我的一个女学生。穆先知低声说。
一个女学生,穆先知为什么会允许她往这里来?我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穆先知是个正常的男人,三十多岁都没结婚,但他也有解决生理需求的需要。当然,把主意打在学生身上,实在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穆先知看到我略带鄙视的眼神,又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勉强她,她说她很喜欢我,愿意和我一起……一起追求身体上的愉悦。
我懒得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啰嗦下去,因为严格说来,我也是一个很不羁的男人。身为这样的男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一些台阶下。
她叫什么,十三号之后,你们有没有联系过?我单刀直入的问道。
她也姓木,不过不是我这个穆,是木头的木。木树青,护理专业,那天分开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了。
电话呢,有没有联系到?
也没有。穆先知的眼睛亮了起来,看他的神态,似乎已经解决了所有问题。我可没这么乐观,因为那姑娘已经变的不是正常人了,她可以轻飘飘的飞在半空,也可以自由自在的隐身于大千世界,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想的到底是什么。
先知,你联系一下学校那边,看看最近这几天,木树青有没有出现过。我把监控录像关掉,开始发号施令。穆先知迟疑了一下,仿佛不太习惯遵从于别人的号令,但仅仅过了几秒钟,他便顺从的拿出手机,调出来一连串号码。第一个号码是拨给木树青的,虽然号码的备注只有一个“木”字,但我相信我的直觉肯定没有错。
已经关机了。穆先知摇了摇头,再拨打第二个号码。第二个号码想必是木树青的同学,响了几声后马上接通了。穆先知问了几句话,脸色慢慢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等穆先知挂了电话,我马上追问道。
不是她,她死了。穆先知失魂落魄的说。
我也愣住了,好端端的一个女学生,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死了呢?自从我亲眼看到穆先知的变化,哪怕木树青变得再离奇,我也能够接受。可是冷不丁传来她死去的消息,这个就让人难以置信了。
你冷静一下,先知,再去打听打听,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的,现在尸体在什么地方,我们必须亲眼去看一看。我定了定神,果断的调整调查方向。
穆先知的心理承受能力极度脆弱,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他哪里来的勇气去创造这么一套超前的设备。要知道,这是没有先例的,很容易出现各种医疗事故,作为专业的医学专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只能暗自揣测,或许之前的穆先知无比刚硬,只是真的出了事故,他才变得敏感而胆怯。
让我静静,我想静静。穆先知语气消颓的说。
没有静静,静静已经嫁人生子了。我没好气的吼了起来。我来到这里,本来就是想逃避一些麻烦事,没想到竟然又摊上了更麻烦的事情,这让我的心情异常糟糕。
穆先知看都没看我一眼,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然后趴在了桌子上。
我走过去,刚想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抬起来,内线电话突然响了。穆先知动都没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我考虑了几秒钟,伸手拿起了电话。
喂,什么事?我语气不善的问道。
安先生,你还在穆先生的实验室里吗?
我听出来了,电话那头是梅姐的声音。嗯,我在,穆先生也在。其实严格说来我们都没在,因为梅姐说的是那套房子里的实验室,而此刻我们都在山里的秘密实验室。
是这样,安先生,警局来了两位警官,他们想见你。梅姐的语气很冷淡,似乎她觉得我并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他们在这里过得安安静静,为何我一来,警员就跟过来了呢。我愣了一下,回头去看穆先知。穆先知还是趴在那里,若非肩头还在轻微抽动,我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好吧,我这就过去。我挂断电话,拍拍穆先知的肩膀,进了升降梯,从密道里走出来。几分钟后,我来到了穆先知的书房,书房门外,梅姐和一个高大的警官正在翘首以待。看见了我,梅姐轻声哼了一声,冲那个警官点点头,转身便走。那警官人高马大,脾气却很好,主动伸手跟我相握,笑呵呵的说:安先生,很抱歉打扰到你,不过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所以我才冒昧到访。
他手上老茧很多,力道十足,看来是一位老资历的警官。我笑着应了一声,随着他们来到客厅。梅姐端上几杯茶水,既然穆先知不愿意出来,我就厚着脸皮坐了主位。那警官从衣兜里摸出名片,道:我是城里警局的调查官,这是我的助手小孙。我接过来名片看了一眼,原来他叫做江大亨,职位是警局里的高级督察官,属于排号前几位的人物。
既然他表现的很谦逊,我也以礼相待。你好,警官先生,我昨日才到这里来,想必你们已经很清楚了,不知道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江大亨转头看向小孙,小孙自觉的打开随身带的皮包,抽出一叠照片和文字材料。江大亨叹了口气,将那些东西放在我面前,道:安先生,你的名头一向都很响亮,作为警界人员,我是很敬佩的。穆先生在我们这里,也算德高望重,不过这里发生了一桩命案,死者跟穆先生有所关联,所以我想请你看一看,这案子我们应该从哪里入手。
我明白了,这个江大亨果然是个老狐狸,他们在怀疑穆先知,却又担心穆先知是无辜的,届时会引起市民的抗议,所以把我推出来做替死鬼。假使穆先知真的罪有应得,那功劳是他们去领,万一穆先知清清白白,臭名也会由我来承担,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翻了翻他们带来的资料,死者的名字是木树青,果然是穆先知的那个女学生。这姑娘长的很秀气,身材也不错,死去的样子也很安详,身体表面上几乎没有任何伤痕。但翻看到法医的简报,我顿时就惊呆了,因为法医给出的结论是:多脏器器官功能衰竭导致的猝死(?)
我指着那个结论后面的问号问江大亨:这是什么意思,尸体不是解剖了吗,为什么死因还不明确?
江大亨摇摇头,道:法医也不明白,因为从她的生理特征上,她好像是瞬间死亡的。不是脑出血,也不是心跳瞬停,反正就是好端端的死掉了,就这样。
这是什么结论?我瞪大了眼睛。
江大亨没有说话,只是无奈的耸耸肩膀。我有点炸毛,因为别人不知道,可是我心里清楚,木树青死的如此奇怪,甚至连法医都不能给出明确的判断,说明她的死跟那个白影人有关。但这件事情不适宜拿出来讨论,否则的话,势必要将穆先知牵连进来,到时候就愈发复杂了。
走,我和你们去警局,请你联系一下当值法医,我要和他们谈一谈。
江大亨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穆先知的实验室。这让我确定了他们的目的,肯定是冲着穆先知来的,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地位,不敢直接发难而已。我推了江大亨一把,道:快走吧,事不宜迟。江大亨向小孙使了个眼色,小孙自觉的出去发动车子,然后我们上了车,飞速往警局的方向驶去。
到了警局,天色已经暗了。警局坐落在小城的中心地带,是一座三层的旧式小楼。门口的路是大理石铺就的石板路,路灯稀稀疏疏,泛着昏黄而落寞的冷光。下了警车,跟着江大亨大步流星的走进会议室,警局的局长和法医的负责人当先迎上来,跟我简单的打了一声招呼。
安先生,我知道你对尸检结果有疑问,但是我们必须得承认,这次我们遇到了一个真正的难题。法医科的负责人没有客套,迎着我的目光斩钉截铁的说道。死者死的很奇怪,江警官那边已经调查过了,大前天上午九点四十二分,她进入了医科学校的图书馆大门。四十三分,走到二层拐角处的楼梯。然后她就突然停住脚步,躺在了地上,等医院的急救人员赶到,她已经死了。征得家属同意后,我们对尸体进行了解剖,如同您在检验报告上看到的一样,她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所以我们实在不知道,一个正处于大好年华的健康女孩,为什么会突然离奇死亡。
我这些年只是经历的怪事多了一点,并不比他们更专业,既然他这么言之凿凿的表态,我也很相信他的说辞没有问题。之所以要跟他们到警局来,是想看看当时的监控情况,毕竟我知道事情跟白影人有关,或许能发现一切警方没有发现的问题。
听到我的要求,警局局长很配合的大手一挥,让我进了警方内部人员才能进去的资料室。另一位警局领导似乎颇有意见,但被局长一个眼神怼回去了。我戴上眼镜,坐在座位上,不停的看技术人员来回播放当时图书馆里的监控录像。看了十几遍,依然没有任何发现。尽管靠在二楼拐角处有一个窗户,可窗户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而且从放大的画面来看,木树青的脸上也始终没有露出丝毫异常的表情。
我又把木树青的体检报告拿了过来,一页页的翻看着。翻看到第六页,我突然间愣住了,因为这一页的报告里写着木树青的处女膜完整,没有过性生活的经历。这不对劲啊,穆先知明明告诉过我,他跟木树青发生过好几次关系,为何法医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结论?
法医看我盯着这一页,忍不住鄙夷的看着我,说:这姑娘才十九岁,是处女很正常,我们这里是小城,没有外面大城市里的女孩子那么开放。
我没有搭理他,又回头看其他的内容。看了几分钟,我瞪着法医问:你就没有发现哪里不正常吗?
法医似乎对我的印象分不高,冷着脸摇摇头。
我也板着脸冷冷的说:再健康的人体,活了二十年,身体内的器官肯定会有生理痕迹。你们都是专家,应该比我更清楚,比如她各个骨骼关节之间的磨损,再比如她消化系统当中的细微病变,这些情况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
可是……法医科的负责人张嘴叫道:可是她确实没有这些症状,我们检查的很仔细。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突然间明白了,猛地转过头去,跟几个法医面面相觑。过了两分钟,他才直勾勾的看着警局局长,结结巴巴的说道:安先生说的没错,局长,这情况太诡异了,她不应该没一点症状的,如果她真的已经活了二十年的话。
局长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看着我们的神色,他也知道情形没那么简单。各位,既然有所发现,我们就要把它解决掉。安先生,我代表我们警方,希望你能参与进来,帮我们破掉这个案子。局长一脸诚恳的向我说道。
老实说,这个问题牵涉到穆先知,本着自私自利的想法,我是不愿意掺和进去的。可是外面还有一个白影人,我也很好奇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也不想置身事外。在心里做了一番剧烈的矛盾斗争之后,我点头答应了局长的邀请,因为我要保下穆先知,就必须跟他们打好关系,否则的话,穆先知终究摆脱不了始作俑者的罪名。
围绕着木树青的尸体,出现的异常越来越多。她的全身的器官,几乎都是全新的。从脏器到血管,再到每一个细胞,都是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孩一样,健康的让人叹服不已。遗憾的是,在这样完美的境况下,这位清秀可人的姑娘,却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我决定回去找穆先知问个明白,只有他才知晓最根本的原因。我跟警方打了声招呼,借用了一辆警用摩托车,快速驶往穆先知的房子。江大亨原本还想跟我一起过来,但被我严词拒绝了。
来到穆先知的家里,院门大开,梅姐拿着一张白纸,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发呆。我皱眉道:梅姐,怎么开着门,不怕有贼进来吗?
梅姐无神的看了我一眼,突然把纸递给我,嗫嚅着说:穆先生……穆先知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要把房子留给我?
我粗暴的把纸接过来,上面写着几行字,看字体确实是穆先知留下的:本人穆先知十月二十七日下午五点立字,将名下所有产业转赠给梅淑芳女士,连同医学研究类学术创作在内。字据即刻生效,老友安南禾可做见证。
这个混蛋,搞什么鬼?我才不要给你做这种见鬼的见证!我问梅姐:他人呢,去哪儿了?
梅姐直摇头:我不知道啊,他在实验室里打电话来,说晚上要吃烤羊排,我就去市场买菜。回来的时候,大门开着,桌子上就放着这张纸。
我吸了口气,转身就去他的书房。按下密码,从密道里进入他后山的实验室。升降梯刚刚下去,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勉强捂着鼻子找到水龙头,浸湿衣袖掩住口鼻,再回到升降梯,来到之前来过的负二层,只见这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焦黑状的废墟。不用多说,穆先知肯定是离开了,他根本没留在秘密实验室里。临走之前,他把这里的重要资料和设备全部用高浓度的酸性溶液破坏掉了。
我开始后悔了,因为我觉得我的判断出现了严重失误。穆先知未必是冤枉的,否则的话,他何必匆匆逃离,把这里的一切都毁坏掉。这是他的心血,是他这些年的研究成果,就跟养育孩子一样,哪怕他长的不够漂亮聪明,也很少会有人把自己的孩子彻底毁灭的。可是我又不能通知警方,毕竟他们已经开始怀疑穆先知了,一旦我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警方肯定会发通缉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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