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行动开始了。
夜幕降临后,韩子峰、程四城混在值夜班的工人中,熙熙攘攘中向工厂里走去。经
过大门的岗哨时,两人象着许多的工人一样,亮出通行证摆了摆,随着人流进入了工
厂内部。
这几天的暗中观察收获很大。韩子峰发现看护大门的岗哨是由一个日军和一个伪军
共同检查,而那个日军大多时候坐在岗楼里,具体的盘查任务,都是由伪军来做,盘
查的并不仔细,只要手中有发放的通行证就可以进入。韩子峰找了两个身形与自己和
程四城相似的工人,在他们的家中控制住,仔细的盘问了进入工厂里细节后,让潘嘎
子暂时把他们看护住,等到天亮后,再放了他们。
街道了另一头,周云与李非、张超三人看到他们二人顺利进入到工厂后,分散开来
,按照着先前预定好的计划,潜伏在附近。
两人进入到一个车间,按照得到的信息,韩子峰要从一个库房中抱起铁皮送到轧钢
车间;程四城端着铁锹,要从一个钢炉中去铲废渣。趁着喧闹还未开始交接时,两人
相互看了一眼后,走到角落里,隐身在黑暗中。刚走出去,就听到屋内有监工的在喊
:“该死的赵老四咋还没来,看我不扣他三天工资。”
两人贴着墙边向另一边的库房摸去。
一队负责巡逻的四个日本兵,在两人藏身的附近走过去。
来到厂区后面,那座仓库出现在眼前,那里灯光亮如白昼,有两名军人在大门处,
附近不紧不慢的溜达着。两人潜伏在灯光阴影处,等待着时机。
一队工人向这里走来。紧跟着,一辆汽车亮闪着耀眼的灯光,慢悠悠的一同过来。
眼前的情景,和韩子峰这几日观察的情况一样,他们要做的,就是在汽车驶过后,
和那群装车的工人混在一起。
趁着汽车和人群交错的瞬间,两人跟在身后,大摇大摆的来到库房门前,看着门被
打开,跟着一群人进入到库房中。库房中的景象果然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里面摆放
着枪械的半成品,靠着里面的,摆放着一箱箱的火药。
程四城跟着装运的工人,径直走向摆放火药的位置。抬起火药箱的时候,看看四周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那名监工的日本人正和看护的士兵闲聊。他将箱盖一把掀开,然
后用大手将防潮油纸撕开,摇摇晃晃的捧着箱子向外走。细碎的火药沿着他的足迹,
散落了一地。
正在车旁干活的韩子峰,对着他点点头,闪在一旁。从兜里掏出个火机,在袖口里
引燃,低身把地面上的火药点燃。
骤然燃起的火星“哧哧”响着,沿着地面的散落印记向库里延伸过去。一同干活的
工人瞬间目瞪口呆,猛然间醒悟过来,大喊着“着火了”,一窝蜂的向外跑出去。韩
子峰和程四城混在人群中,同样大呼小号着,一同跑远了。只有看护的警卫,跑到库
里看到眼前的情景,看到燃烧的火焰已经蔓延到储存火药的地方,不由得连连叫苦,
保命要紧,哪敢跑上前去灭火,转身也跟着工人跑开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把库房掀去了半个房盖,整个厂区笼罩在火光中。厂区里的工
人和一些日本兵见此情景,一窝蜂的向厂区外跑去。
混在人群的韩子峰和程四城跑到厂区外,找到了正在等着接应他们的战友,五人迅
速离开这块危险之地。只是在他们还未走出多远,一声更加剧烈的爆炸发生了,冲天
的火光将整个街区映得通亮,恍如白昼。
“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烟火。”韩子峰喘着气笑着说。
“够鬼子忙一阵了。”李非说,他有些遗憾,怀中的枪始终没有用上的机会。看着
从远处向这里跑来的一队队日本鬼子,他真想开上几枪,若是周云没有在他们身边的
话。按照定好的计划,只有韩子峰和程四城两人的身份泄露后,他们才能开枪掩护和
救人。将这场事故设计得像一场意外,而不是蓄意,才更符合他们的目标,更有利于
接下来的其它任务。
接应到潘嘎子后,六人对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做了一番探讨,考虑到这件事后,鬼子
的警惕性肯定会提高,决定先“潜”下两天,趁着这两天查访汉奸的动向,然后执行
下一步的暗杀计划。
2
夜半回到住处,周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心底的心事一直在心头翻滚。隔壁的
李非和程四成此起彼伏的鼾声,更让她的烦闷升在云霄,翻滚不息。她想;该面对的
还是要面对,一头是家,一头是国,孰大孰小,自己本应能够想个明白的,但真的落
在自己的头上,可就纠缠不已,难以取舍。
经过半宿的思索,她给了自己一个看似模糊的答案。
早晨,她将自己略微打扮一番后,对李非说道:“我们俩出去一趟。”
李非爽快的答应了。看到她这样,两人就知道今天又有任务了。程四城急迫的问道
:“那我干啥呀?又想让我在屋里蹲着啊!”
周云想了想,说:“不错,你就在屋里待着。但有一件事,如果我们俩晚上六点还
没有回来,你就去找韩子峰他们,你们合在一起,去完成剩下的任务。”
周云的这番话,让两人迷惑不解,不知她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这里明显有着不
好的预兆。两人相视看了一眼。
大街上的日本兵和便衣明显比往日多了些。看来昨夜的那场爆炸,让鬼子们提高了
警惕。
两人走在街上,李非很想问问周云,两人这是要去哪里?但他看到周云一直陷入沉
思的面容,到了嘴边的话,只有咽了下去。
李非心头一阵迷茫,周云的心头却很清晰,她知道自己眼下的举动,有一定“赌”
的成分,但心头的感情却让她不能不这样做。一路上,她一直在沉思,既要带着李非
去,又不能让他受到自己的牵连,该如何是好?这个问题一直在心头萦绕,直到快走
到目的地时,她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刚想向李非说明的时候,李非却已经按奈不住
,问道:
“周政委,我们这一趟究竟是要做什么?你赶紧告诉我把!”
周云停下脚步,眼光却在看着远处的一个地方。李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到百十
米处是一座高大的老宅子,古朴端庄,门楼堂皇,一看就是那种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的
宅院。望着那座宅院,李非的心突然牵动了一下,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在心头升起,因
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座宅院的大门上,写着“周公馆”三个大字。
李非突然想起“冷锋行动”中的暗杀汉奸名单中,有个叫“周庆善”的,而眼前的
这个“周公馆”……,周云也是姓“周”……。一霎那间,李非的心头豁然开朗,心
头的疑问顿时都有了答案。他感到自己的心头一阵阵的发冷。
周云语气很平静,说:“待会我进入到这间宅子中,你就在外面偏僻一些的地方等
着我。只要我没有出来叫你,你不要进入宅中。如果三、四个我还没有出来,你就不
要等我了,回去找程四城,去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听到周云的话,李非叹了口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没关系的,这次我陪你进
去。”
周云用疑惑的眼光看看他,见他一直盯着“周公馆”的地方,心头明白他已经猜到
了大概。劝道:“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我是一点也没有把握。
如果因为这件事,把你陷进去,可就……。”
李非毫不在意,语气轻松的说:“这你不用担心,咱们进去的不是龙潭虎穴,即使
有了意外,我还有这个,保我们都能走出来。”说完,他拍了拍腰间的手枪位置。
周云想了想,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最坏情况思虑一遍,觉得他的话是可行的。即使
有了她想的最坏情况,凭着两人手中的枪,也是可以走出宅子的。
“那好吧!”周云说,“不过这次进去,我们是以夫妻的关系进去的,另外……。
”
李非制止住周云要说的话,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就想知道一点,里面的人,是你
的父亲还是别的亲属?”
“是我父亲。”
3
周庆善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他的六十大寿,每天都在为这些琐事忙碌着。今天总
算可以清闲一些了,明天就是他六十大寿的正日子了,除了置办酒席有些麻烦,其他
的事情都有了眉目。
他本意并不想大操大办自己的六十大寿,走过很多风浪的他岂不知生逢这乱世之中
,还有什么闲心来办寿诞。只是有些事情不不是他想怎么办,就会怎么办的,有些事
情要想达到一定的目的,一些事情你就要去做,不但要做,还要做得嚣张。这是大半
生的风风雨雨,给他的提示。
周庆善的祖籍是山东寿光的,他的爷爷在“闯关东”的那批人中,是比较早的。在
太平天国轰轰烈烈时,他的爷爷就仅担着一副担子,穿着双草鞋,来到了东北。经过
几十年的打拼、劳作,终于挣下了不菲的家业,成为这一带数得出的大地主。但周家
家业的真正壮大,是在他的父亲这一辈。那时正是“闯关东”的高潮时期,大量的外
地人开始涌入这里,一片片曾经荒芜的土地被开采,种上庄稼。他的父亲就是在这时
,利用已有的家业底子,开始拓荒、收购、兼并,一天天的,让周家的土地不断的扩
展,成为哈尔滨和双城堡子一带拥有土地最多的地主。不论是俄国人还是后来的日本
人,都曾和周家打过交道。
到了周庆善掌家的时候,家里的土地规模已经开始缩减了不少;这是因为日本人在
“九一八”事变后,开始了大规模从日本本土向东北的移民。突然涌进的大量日本农
民,除了拓荒开垦出一些土地,剩下的,就要从当地的地主手中购买。周庆善是识时
务的,知晓眼下东北是日本人的天下,他不想卖也要卖,哪怕是价格低廉。当有近一
半的土地卖给日本人后,周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辉煌,但即使是这样,周庆善手中拥
有的土地,依旧是当地最多的大地主,成为日本人眼中的座上客,并被推举为“农协
会”会长。
周庆善能够得到日本人的青睐,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土地多,最重要的,是他在当地
有很高明的育种方法,每年都会留育粮种,并以比较低廉的价格卖给农户。靠着这一
手腕,让移民过来的日本农民,以及当地的农户,很多都在依靠着他。正是这个原因
,他才让日本人不得不对他高看一眼。
半个上午忙完,他走进内室。内室简洁古朴,正北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山水图,两边
些着一幅对联:忍而和齐家善策,勤与俭创业良图。喝了两口茶后,闭上眼眯了片刻
,沉静中,心头却思绪万分。他这大半生恰逢乱世,刀光火影不断,每一步都如履薄
冰,战战兢兢。清朝的兵走了,来了军阀,而后又来了俄国人,如今又是日本人的天
下。与这些外来势力打交道,时刻都要小心,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就会让祖先辛辛
苦苦积攒下的这份家业,毁在自己的手上,那自己可就是愧对列祖列宗的罪人。
有一件事最近让他很恼火,就是自己的二伯家弟弟周家富。这个弟弟从小娇生惯养
,养成了一副好逸恶劳的秉性。二伯过世时,知晓他这个儿子是守不住这份家业的,
早晚得将家产败坏光。所以在临终前,将自家的家业一半分给周庆善,嘱咐他看护好
家业,在周家富穷困潦倒时,能够帮助一下,不至于饿死街头。二伯的这个主意倒是
想的久远,可这样也是把周庆善推到了一个不利的局面;周家富对此始终耿耿于怀。
即使他不说,周庆善也能感觉出来,特别是眼下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已经快把家产败
坏光的时候。
光是把家产败坏光,还不能让他这般恼火;大不了可以将那些原本属于他的家产一
点点的归还给他也就是了。可他竟然不顾自己的劝说,用自家的十亩地贿赂日本人,
当上了“保乡团”团长。这怎能不让他恼火!作为哈尔滨的“农协会”会长,他知道
的事情要比一般的人更多,对于日本人快要完蛋的趋势,他看得很清楚。自己家有自
己一个“汉奸”就行了,利用这个身份抱住家业就可以了,可如今周家富也投入了日
本人的阵营不说,还每日里在乡民中耀武扬威、欺压良善,岂不让人气恼!
如此下去,等到下一次“变天”的时候,这份周家的家业可就很难保住了。
正在思虑间,他的小女儿周欣走见屋里。今年已经年芳二十二岁的她,出落得明眸
皓齿、落落大方,端庄中透露出一丝机灵。
“爹,大家都在忙着,您却跑到这里来躲清静!”
周庆善笑了,招收让女儿坐到身边来。自从女儿的母亲三年前过世后,家中就剩下
他和女儿了。至于另一个女儿,他想起来就会在心底里叹气,懊悔自己当初不该把她
送到遥远的南京去求学。而如今,她还在人世间吗?
他看着身旁如花般的女儿,一股忧虑却在心头萦绕;他不知道这以后的世道会向哪
个方向发展,如果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女儿又该托付给谁呢?虽然那个满洲国的驻
哈主任一直在追求女儿,可那满洲国的未来,他瞧得很清楚,根本就是兔子尾巴——
长不了。这件事他一想起来,就感到心烦。有时也在想;很可能大女儿的出走,未必
不能说是不对的。
父女二人唠着家常时,看院子的周顺跑着进来,神情激动,双颊通红,弄得周庆善
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客人来拜访了,连忙站了起来,结果却从他结结巴巴激动的语气
中听到“老爷,大……大小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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