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之一
李霞。长相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普通
走路总低着头，眼窝的颜色有点深
哪怕笑着的时候也像是在哭
听说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以至于家里很穷。学习不好
也不坏，但作文得到过老师的赞赏
初三下学期一个周六的课间，她忽然
来到我面前，问：放学后你是马上回家吗
……有件事……想跟你说一说……
我有点愕然，问：是什么事？
刹那间，我猜了很多：十有八九
她要跟我说说她童年的不幸，窘迫的现状
而我有什么办法，又能帮什么忙
最多当一个倾听者……然而这时
我只有十四岁，从来没有跟女生
坐下来长谈过什么，除非是跟
同桌吵架，或是“商量学习上的问题”
至于恋爱，想过很多，但总还很遥远
于是，我支吾着：我一直是一放学
就回家的……
她低下头走开了，而我多多少少有点
后悔，好奇她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甚至有点盼望她会再来找我，或者
给我写封信。然而从此她再没有找过我
更没有给我写信。等到几年后，我面临
与她类似的处境后，我才明白：她那天
问我那句话，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而我的拒绝，对于她又是多大的打击！
高中分文理科后，我们又同班了
我惊奇地发现：她在跟班上一个男生
恋爱！而且，这是什么样的恋爱啊！
不知道他俩私下里如何卿卿我我
但在公众场合，在教室里，我们通常
见到的是：李霞猛地来到刘强座位前
将他课桌上的书本一股脑全摔到地上
而刘强则讪笑着，将它们一本本捡起来
不好意思地朝四周望一望，那时我想：
如果这就是爱情，我宁可去吃屎
而这位刘强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毕业几年后，同学们提起他，大家
还是忍俊不禁。他似乎从来不洗澡
头发油腻腻的，脖子上一层黑泥
甚至不刷牙，不洗手，笑的时候
一嘴黄牙，伸出手来，全是黑指甲
然而就是他，在高三那年，居然
要跟李霞提分手。她离校出走
惊动了班主任，带上另外一位老师
和刘强本人开着校车四处找她
还好她没有自杀。
高中三年，无论在教室还是校园
里见了面，我们从来没有打过招呼
她像以前那样，像很多女生那样
总低着头走路，好像我们并不
认识，可我隐约觉得对不起
她，当然了，“我难受的时候，
又有谁可怜过我呢？”但毕竟
不一样，不一样的，我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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