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晴暖如春，明明指的是爱情。---木心

每年的入秋都一样，今年的秋天还是一样的，她开始折腾炖银耳莲子羹。曾以为很重要的人和事，经过一轮轮的季节，一轮轮时间的筛选，都变得模糊了，甚至有些遥远。

1.相见欢

早上八点，她醒来，看到信息，“我在杭州，请速来西湖山庄XXX房。”她知道他会来，但是没有问过具体的日子，这种默契和信任，经过十年时间的过滤，弥足珍贵。

她开始忙乱的洗头，梳妆，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美好一点。她带上昨晚煲的银耳汤，装在乐扣的圆碗里。

他们见面了，只是寒暄。

他说，“我给你带了很好的红茶，我们可以带上山去，你带上我就好。”

她问，“几点的飞机回去？”

他答，“下午七点。”

她不问他何时来，只会问他何时归。

他们挤挤挨挨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听着他爱听的歌手埃里克·帕特里克的布鲁斯蓝调，他解释，那是一个男孩约会女孩的忐忑的心情。桂花已经凋谢，若有似无，留有余香。如果一步一回首，她记得的，都是这些细微的瞬间。

他喜欢轻轻握住她的手，耳鬓厮磨一会。他亲她的脸，她给予回应。他开始解她的衣衫，她推开。他问，怎么突然变小气了？她答，生理期。他为她泡一壶普洱茶。

2.行于苏堤

那一条苏堤，他说走过很多次。

说人生的很多决定，都是在这条路上做的。

这是一条他的哲学小路。

一抬头，她看到一丛水边木芙蓉。那花儿艳若朝霞，却又是安静的。木芙蓉是临水照花人。

苏东坡在杭州时“修筑苏堤，遍插芙蓉，爘如云锦”。从此杭州夏有水芙蓉，秋有木芙蓉。

芙蓉花之所以人见人爱，一是因为它艳丽无比，一日三变，晨粉白、昼浅红、暮深红，二是它“拒霜”的独特性格，是开在深秋的花，傲霜绽放。 ​

3.行于孤山

彼时他们在孤山行走，远处的高楼仿佛海市蜃楼。人生中会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时刻，让人觉得跨越了什么打开了什么，前面的门啊墙啊石头啊全都没有了，窗子全打开，如履平地般澄澈，这是她此刻漫步于山中的感触，这种感触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刚好是他。

他说，看则无忧，实则无惧。她明白他所说，这种无惧是需要有人为你开很多窗子的，让光多多的进来。和光同尘，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知这一生和他无法圆满，她反而更乐观，更坦然。因为那一刻的光，曾照亮过她黑漆漆的眼。哪怕日后阴冷的天气，会冷得骨头都缩起来了，依然不会害怕的。

他们说一些闲话。

他说，“很累。”

他说，“不是合作伙伴就是同事，不能和人吐槽，不能和人亲近。”“别人可以抱怨，可以骂街，你只能说，客户没错，我们要改。”

她问，“你是需要我鼓励你么？”

他说，“男人不需要鼓励，只需要偶尔一个肩膀就好。”

他说，“看着公司里年轻小朋友互相帮助，甚至有点小暧昧，感觉挺羡慕的。”“公司里上下级绝对不允许谈恋爱，因为涉及利益关联，这样对其他员工不公平。”

她答，“你不用羡慕小年轻，你也年轻过且正年轻。拜登78岁还在折腾，你才他的一半年纪。”

他问，“额头怎么会有皱纹? ”她说，“愁的。”

明年今日，她期望脸上已没有沧桑，眼睛里也没有故事。就是一个新人啊。过去宛若前世。如有故人再翻旧事，她会说，劳烦您还记得，辛苦了。

回首前半生，每一步要掉的坑，她都没有躲过，所有的坑全部踩一次，再一步步走出来。所以她可以坦然。如果让她再去选择，她恐怕没有那种勇气和“豁得出去”了。年少时，有一种无知无畏。眺望后半生，她觉得人生会时时虚无，唯有付出的爱和责任会化作心底的力量去对抗虚无，这样就够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无端这个词多么么好，不要去叩问一些本来就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个世界不只有黑白，还有黑白灰，还有黑白灰彩色。难怪人家说，这个世界拼到最后是看谁活得久。如果你是她，你肯定已经死过很多回。而她还在这里，闻着桂花香喝着普洱漫步于西泠桥。她想好好活后半辈子。

他说，“不要说话，就那么呆呆的。”是的，偶尔眼神对视，他能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她亦能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一个人的眼睛里藏着她所有的故事和情感。他们不需要为彼此做什么，不用的，他们能看见彼此，就已经很好很好了。佛说，爱是慈悲，爱是看见。

他说，“你怎么样佛都不会介意的。”

他说，“我喜欢你长发披肩，好看。”

她问，“扎起来会不会精神一些？”

他答，“反正我喜欢的是这样。”

她说，“一头好头发和整齐的牙，我选牙齿。”

他说，“其实都很美。”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她知道此时自己的身体是最温热的，脊背是挺直的，她的头发刚刚洗过散发光泽，眼神依然有神采。在爱着的女子是会发光的。跟她是否美丽没有关系，跟她是否年轻没有关系，只是一种爱带来的光，也可以说是质地。

中年女子，最好穿有质地的衣服，留有一份有质地的感情。那种质地，是让她知道她并非一个人的笃定。那种质地，其实就是让人放松和没有局促感。生活的最高境界只是吃饭，喝水，放松，而已。

她对他说，一个生理期体重可以多三五斤。生理期会主动吃很多食物，甜的，热的。一个砂锅饭，或者是一份排骨汤，都能让她觉得心意沉沉。

16:30。 他去机场。他发来信息，“班机好晚，心里好沉，于是我害怕眺望，深怕我飞得太远，忘却了江南的女子。”

……

他们曾走在山中，那些说过的话都随风飘散，那日山中喝过的茶依然温暖心灵。因为欲望和情感都有觉知，觉察，并没有放任自流，这是她觉得舒适的生活状态。那些保留的精力，应该去成长，去爱，去拥抱，但是不要依恋。

如水边木芙蓉，年年守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