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卷耳
四月中下旬的江南地区，正是“一架蔷薇满院香”的时候。寻常百姓家的栅栏上，马路的中心花园里，一朵朵娇嫩绚烂竞相绽放。小巧玲珑的叶子翠色欲滴，白的粉的黄的花在层层碧叶间傲然挺立，简直美得不可一世。
谷雨刚过，姹紫嫣红的春天也已近“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尾声。前不久樱花雨、桃花林中还是游人如织络绎不绝，明媚的阳光转眼间就用袭人的热浪把人们身上的风衣变成了短袖，果真是好景不长。
送学霸君去美国的那个早晨，海棠还没有凋谢完。我们在路口笑着说再见，转身走去不同的方向。想到还要等待半年，泪水不禁漫上眼眶。身边来往的行人很多，可是我没有抬手擦拭眼睛，更不敢回头目送。尽管在被告知他签证通过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停地为离别做心理准备，希望自己也能“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但最终还是没承担起这份生命之重。
前几天还一起散步走过的林荫小道上换作了别人成双成对，一起读过的书折痕后面的内容再也没有人促膝分享，连一起赏过的月亮都要面临着十二小时的时差。曾经所有的习以为常都变成了触不可及，所有的风雨同舟都变成了踽踽独行。看着他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表白时写的富有理工科男生特色的等差数列藏头诗，艰难地接受着人总是要学会独自去面对生活的残酷事实。
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妹妹也在半个月前的一个傍晚坐上了去北方的列车。我慌里慌张地从单位赶回来送她最后一程，看见她锁好了门提了大行李箱在楼道等我。夕阳照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有一种别样的动人的美。女大当嫁，她终于也要去奔赴自己的爱情了。有一个与她惺惺相惜的男生在克服种种困难后，正满心欣喜地期待着和她共创未来。
陪着她去相亲的日子犹在眼前，那个一推开门就看到的专注地趴在桌前备考职业证书的身影仿佛就成了遥远的过去，下班路上各自带点零食回来分享和周末一起去菜市场买肉回来包饺子的场景再也不会有了。在人生的某个突然而来的转折点，我们被卷入命运的洪流里，走到了一条与从前截然不同的道路上。再踮起脚回首，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记忆中的父亲是个铮铮硬汉，在生活的挫折面前从来不低头不示弱，也用钢铁般的意志和突破身体极限的行动撑起了负担沉重的家，如愿把孩子送往远方的同时也在村里获得了应有的尊重。母亲是个温柔沉默的女人，她不擅长世俗意义上的人际关系，不懂得如何在纷繁复杂的社会里为自己谋利，一直活在父亲的庇护之下。在我从小学到大学的漫长岁月里，他们一直以自己独特的夫妻合作的方式从事着养鸭子的工作：天亮了，父亲赶着鸭子去河里吃食，母亲就提了大竹篮子从窝里把一个个白花花的鸭蛋数好挑出去卖。
我以为他们会在这样明确的分工中度过磕磕碰碰但还算平稳的一生，直到城镇化的飞速发展把他们也带进城市，并分散在不同的岗位上，很久很久才能见上一面。我以为父亲会永远都不会有被生活打败的时候，直到看到他因为一个二十来天没痊愈的感冒而憔悴不堪，在出口极多的地铁站不知往何处去时满脸惆怅。
生活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每一个今天都是对昨天的离别。在一点点的量变的积累中，生活会突然给我们一个猝不及防的质变。人近中年时会比较清晰地看到生活中的各种失去，像春天走到了尽头，我们都要去迎接一个新的季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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