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全马”首秀

       随着我那削瘦的身躯越过终点，我的全程马拉松首秀宣告结束。按照竞赛规则，在6：15小时之内，无论跑还是走，到达终点即为完赛。从这个角度讲，我的首次“全马”征程是成功的。有些人知道我已经65周岁，又是第一次跑全马，能在5小时10分到达终点，都认为很了不起。有一个侯氏宗亲在微信聊天记录上说，这么大年龄能跑完全程马拉松，简直就是奇迹；还夸奖我是侯氏家族骄傲什么的。我看了这段溢美之词后，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相反，心里颇为别扭。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我对自己这次全马首秀的表现很不满意！我不仅不认为自己是成功的，相反，从整场表现，以及预先制定的目标来看，觉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我预定的比赛成绩在4个半小时左右，最差也应该在5个小时以内，而我最终用时却超了10分钟。临跑这场全马前，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成绩。对于这个结果，我心里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对于这场名为淮安西游乐园马拉松的比赛我渴望已久。去年，我已经报了名，后来因为疫情，赛事取消，只好作罢。到了今年，三年疫情彻底结束，这场赛事重启。报名后，我迅速进入备战状态。原计划开赛前一个月内跑一次30公里，一次20公里，结果两次都因为脚趾和袜子磨脚而没能成功。按理说，这应该引起我的警觉，可临比赛三天前，我看到我的有着30年友谊、我跑马拉松引路人陈振清在微信朋友圈发的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谈跑步的文章，文中讲到他跑一百公里超级马拉松的一段经历，这篇文章对临赛前的我影响很大，使得我信心大增。我心想，比普通马拉松多一倍多距离的超级马拉松，人家都能凭着拼命的劲头跑完，我只要有这种精神，也一定能实现预定的四个半小时跑完的目标。

       开跑后，一切都跟我设想得差不多。我牢记好友陈振清前三十公里压住速度的嘱咐，一直不紧不慢地跑着。当我跑过三十一公里时，状况出奇得好，手机上的“咕咚”跑步软件发出“刚刚跑完的一公里用时6分12秒”的通报，这个成绩在已跑的路程中最快。我知道，我的顶峰状态已经到来，预感到这次全马已经成功了，实现四个半小时的赛前目标在望。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过了三十二公里不久，是架在运河上的一座长达一公里的大桥。桥坡很陡，光上坡就有一华里。桥上的风更大。爬坡的跑手几乎没人跑着上坡，都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我仗着自己状态好，不愿停下来，一个劲往上跑。越接近高处，桥面上的风越大。河风像是执意要和我过不去似的，恶狠狠地把我往桥下刮，每往前跨一步都很费劲，我用尽吃奶的力气顽强地攀跑着。越往前跑越感到艰难。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疼痛乃至呻吟着。我不理它，傲慢地对它说，我不是狗熊，我是个英雄好汉，我不怕你！可浑身上下的疼痛却并未就此减轻，相反，却越来越重，每迈一步，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疼痛仍然不依不挠，像毒蛇一样，一下下缠绕着我。我快要受不了了；可我依然不愿停下来，心里默念着，坚持，坚持！疼痛让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出现已经离世近三十年的母亲的身影。在她老人家离世后的这三十年里，每每在生活和事业中遇到困难时，母亲都会站出来加持我。我边忍、边跑、嘴里边轻呼着“妈妈、妈妈”，一声声，一步步，终于，我跑到了桥顶。

       从桥坡最高处往下的路我跑起来自然十分轻松。就在我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风云突变。

       跑过大桥不久，我的左小腿前方的骨头就开始疼起来，紧接着，两条腿，从膝盖周围开始，直到双脚，像是麻木一样不听使唤，并且隐约有些疼痛。不一会儿，身上的气力也跟不上了，无论我怎么让自己咬牙坚持，都无法跑下去。到了三十五公里时，我到底还是跑崩了。改为行走以后，左腿的筋像是被人抽了似的，只要动一下，就疼起来，从左腿慢慢延伸到左脚。不一会儿，右腿、右脚，也跟着起哄，用巨烈的疼痛一齐向我进攻。不要说跑了，哪怕走，每迈一步，都是那样地艰难、痛苦……

       我像个打了败仗的伤兵，一瘸一拐，狼狈地向终点走去。跟两年前参加衡马半马比赛最后冲刺超越所有年轻跑手时的洒脱劲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勉强越过终点，手机“咕咚”软件里发出用时五小时十分的声音。上行列车拿包时，左小腿突然拉起筋来，如果不是后面的志愿者用手托着，说不定会摔倒。在车上治疗了二十分钟，腿部拉筋还没好利索。第一天晚约好要采访我的摄影记者一直耐心地在等我，我不想让电视观众看到我的这副狼狈相，对他说，这次就不采访了，下次再说吧。

       回家后，我简单吃了点中午饭，躺在沙发上打了会盹，便开始总结这场失败的全马首秀。

       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自己把这场比赛定义为失败是对的。失败使我清醒。人生不经历失败就不会进步。只是成功，只有顺境，一旦栽跟头就不会轻。自信是必要的，但盲目自信绝对不行。伟人毛泽东主席早就说过，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我在参赛之前，树立信心，藐视“全马”没错，但我战术上重视得很不够，赛前一个月没达到跑量已经为这场失败埋下伏笔；看了村上春树的文章又让我过分自信，没把即将到来的困难想足。赛前，大会组委在短信中告诫参赛选手“马拉松是一项高负荷的竞技运动，请您常怀对马拉松的敬畏之心，理性参赛”，看到后，我依然没当回事。辛亏我身体素质经过三年多高强度长跑训练，强壮了许多，才将这场比赛比完。如果这三年多我没积累近四千公里跑量，否则我爬也爬不到终点。

       一场马拉松赛，表面上是跑步，它何尝不是人生的一个缩影？这场失败的“全马”首秀有两点值得我终生牢记：信心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决定成败，最终靠的是实力，而实力是平时一点一滴苦练积累的，掺不得半点儿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