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那个夏天,我第一次参加高考。考完最后一门课,我从学校回到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不管结果如何,总算熬到头了。过了大约一个月,我收到了成绩通知单,结果名落孙山。落榜后,我学会了卖冰棍。
在我们老家,习惯管“冰棍”叫“棒冰”。棒冰箱是我从邻居三叔家借来的,一只大木箱,外面刷上白漆,用红漆在后立面写上两个大字——“棒冰”(也有人念成“冰棒”)。箱体的两侧面分别有一只“耳朵”(把手),上下车时,方便端起箱子,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可以当绳扣打结,固定箱体。里面铺上厚厚的棉絮,用以隔热保温。
准备妥当后,我用自行车驮着棒冰箱,来到公社冷冻厂。我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冷冻厂在二排河桥南堍,当时赤豆棒冰的批发价是每支1分3厘5(我晕0,特别是小数点后面的那种)。第一天,我只批发了50支。还好,连卖带(融)化,总算不亏。
打那以后,我就每天批发100支棒冰。拿价是每支1分3厘5,卖5分钱一支,预计100支可以赚3块6角5分钱。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数据,实际情况不然,因为有时候棒冰卖不掉,或者化在箱子里,就要亏本了;但是冷冻厂发货也有规矩,那就是每批发100支要送几支。
刚开始卖棒冰,我不好意思吆喝,只会使劲地用方木敲击箱体,发出“笃——笃——笃——”的响声。卖棒冰有一个规律,那就是天气越热,棒冰越是好卖。那一刻,我似乎更加理解了卖炭翁为什么“心忧炭贱愿天寒”了。
卖棒冰也有诀窍,小孩子放暑假了,成群结队地,玩得可欢了。每当听到棒冰箱子敲得震天响,便也一路小跑,一个跟着一个,一边跑,一边喊,“买棒冰!”“买棒冰!”所以,哪里小孩多,就往哪里卖。
我卖棒冰时,路线方面也有讲究。舅舅家当时住在三合十队,在公社的东北方向。我一般从冷冻厂批发了棒冰,就沿着二排河往东,一路卖棒冰,一路往舅舅家的那个庄上骑,因为这样,我中午可以到舅舅家去蹭饭;这还不算,表哥还帮我去邻居家做广告,一顿饭的功夫,棒冰就全部卖完了。
后来,舅舅有一次来我家,质问我父亲,怎么舍得让我去卖棒冰的?说天气那么热,脸晒得像红茄子;又说我个头矮,站起来没有棒冰箱子高等等。那一次,舅舅好像要跟我父母翻脸似的,讲得很认真。
“考不上学校,不卖棒冰,你能做什么?”待舅舅回家之后,我父亲故意刺激我;其实,在此之前,父亲也曾多次告诫我,你不好好念书,将来就要回来干农活。记得父亲以前总是督促我看书学习,油瓶倒了都不让我扶,可是那个暑假,父亲却一反常态,总是逼着我下地干活,甚至连我去卖棒冰,他也没有阻拦。
我接触卖棒冰,只是在高考落榜后的那个暑假,前后也不过十来天,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经16年了,舅舅也于2018年年底离世了。上次回家,我听母亲说,舅舅家的老屋也拆了,那个曾经给过我温暖的村庄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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