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水珠,三生情,十里红妆女儿愿。
一
城里的街道永远那么热闹,人流就像永无止境一般,一群接着一群的涌入迎春阁。即将沉没的夕阳将天边映出一片火红,映在一位娇嫩可爱的小姑娘的脸上。
“春姨,听纳兰姐姐唱戏要多少钱啊?”
无比稚嫩的童音,回荡在迎春阁嘈杂的楼房里。
春姨不耐烦的挥挥手:“十两银子!你有吗?小孩子懂什么,少来打扰我做生意。”
小姑娘失落的摸了摸衣袋里的铜板,低着头正欲出去,就听一不大却异常清亮的声音:“这是十两银子,小姑娘你不必走了。”
她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只见一身着白衣,头发用玉冠高高绾起,剑眉星眸,细梁薄唇,俊逸非凡。他含笑望着她,牵起她那白嫩的小手,柔声道:“你去看纳兰姐姐唱戏吧,我就不去了。”
“那公子你……不就不能去看了吗……”她忸怩着,眸中似含有歉意。
“无妨,我日日都来,少一日也是常事。”他轻声笑了,这一笑,如同碧波荡漾,如此迷人。
小姑娘用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道谢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他挥挥手,转身便消失在人海里。小姑娘将银子放在春姨案前,不顾她那惊诧目光,径直走进了戏场。
夜幕已悄然降临,唯有戏台前搭起的支支蜡烛,烛光通明,将戏台映的清晰无比。小姑娘挤进场内,寻了一檀木椅坐下,捧起桌案上的茶盏抿了抿,等待着戏的开始。
一声锣响,场内骤然安静。只见一素衣女子踏月上台,尽管面上画着夸张的妆容,却依然可以看出女子的如画颜容。
“夜幕回首,不见旧颜;晨起凝塌,依稀无故人影;祈他平安,归来——”
无比悲伤的开场白,台上女子朱唇轻启,动听的字句自她而来。
“君在否?”
“望娘子平安。”
“君……在否?”
“望娘子……平安。”
庄蝶归然梦去,晚霞映在西边,云起落,花开谢,人生死……
何处梦外?
二
楚国,百花齐放,清香扑鼻。
月光洁如雪,万物沉寂。一少女脚步蹁跹,在宫院内旋转身姿,舞衣淡蓝的长袖映在夜色里,轻轻飞旋,宛若一轻盈的仙子,如此美丽。
少女朱唇紧抿,眉眼如画,胜雪的肌肤如同洁白无暇的美玉,又不缺乏英气之姿;体态婀娜,舞起来真真令人赞不绝口。
“……清荣公主?”
一声柔弱的声音响彻她的耳边,她吓得连忙收起舞姿,回首望去,只见一提着灯笼的小太监缓缓过来。她正了正脸色,道:“谁允许你闯入本公主的宫殿?”
小太监大惊失色,忙跪地道:“公主息怒,奴才只是巡查路过,看见公主府上有人影,便心生狐疑,前来查看,已保公主冰清玉洁之躯。”
她笑了笑,这宫中宫人一个个都巧舌如簧,凭口舌之力自己是断然斗不过他们的。许久,她轻声道:“本公主在练习舞姿,以有公主的柔美体态,以后每逢十五晚便会在此练习,以后不必多问。”
“诺。”小太监起身,提着灯笼匆匆离去。
她无声叹息,收起舞服,换上素裳,躺回了白玉床上。
困意如同潮水般涌入脸庞,她轻合双眸,纤长的睫毛搭在眼窝上,一切都那么静谧美好。
她是楚国清荣公主,王上最宠的女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她就是纳兰忆棠。
三
卯时,宫内。
“清荣公主,王上命您速速见架——”
纳兰忆棠睁开朦胧的双眼,撑起身子,见屏风后微胖的人影,心里已了然,道:“本公主即刻就去,德公公请回吧。”
虽嘴上这么说,但身体上传来的种种疲惫领她不禁重卧上榻。一想起父王在等,又重新振起精神,拿起塌边一件淡桃色长裙,梳了一个简单的流云髻,别上金玉发簪,接过宫人递来的水盆简单洗了洗肌肤,便在宫女服侍下上妆。
黛笔轻勾柳眉,胭脂点上朱唇,容貌更是倾国倾城。
她稍理裙摆,将额前几缕碎发埋在耳后,露出洁白光滑的额头。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随即吩咐道:“随本公主起驾。”
宫人怔了怔,随后又应道:“诺。”
他们这位公主,摆起架子来,也是令人畏惧三分。眉宇间的英气此刻彰显的惟妙惟肖,无论谁见了,都想把她娶进家门当正妻。
御书房离公主府不过不到一里的路程,她却执意要乘轿。起轿后,微风拂过窗帘,露出她那绝世容颜。
“女儿给父王请安。”
御书房内,纳兰忆棠优雅的踩着莲步,冲着高大威严的王上行了个跪拜大礼。王上虚扶一把,随即转头与身侧的一位身着紫色衣袍的中年妇女道:“刘妈妈,棠儿不错吧?”
刘妈妈笑着点了点头:“王上的贵女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连我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女人都要赞叹几分。”
纳兰忆棠含笑冲刘妈妈微微福了福身,随即对王上道:“父王,您叫女儿来可是有何事?”
王上拂了拂下颌上的胡须,道:“这是长安城刘妈妈,她的母亲是你母后的媒婆,如今你母后离世,你又即将成年,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今儿我就请刘妈妈为你牵一牵红绳。”
刘家专供月老,这点纳兰忆棠是知晓的。不过听父王这么直言坦白,心底多少有些惊讶与愤怒。
尽管如此,她在面容上依然笑颜道:“女儿听从父王之见。”
刘妈妈笑开了眼,从怀中取出一丝红绳,翩翩走进纳兰忆棠,将红绳轻柔的绕在她的腕上。纳兰忆棠闭上了眼睛,强逼自己的泪水没有那么快的落下。
她不想出嫁。
许久,刘妈妈开口道:“清荣公主命中与战场颇有良缘,今生的郎君怕是个将军。”
算命之人总是直言不讳,媒婆也是如此。但是听她说自己与战场有缘,还是不小的吃了一惊。她睁开双眼,温言道:“既然如此,多谢刘妈妈了。”
王上脸色算得上和善,命人赏了刘妈妈银子,刘妈妈拿了银子后乐颠颠的走了。王上对着面前的女儿,道:“刘家人说媒向来准确,要不然,明日我命人带你去司徒将军府上转一圈?他家有儿,今年也上过战场,长相俊美……”
“父王,姻缘这种事怎能如此儿戏?徒靠一丝红绳定然是不行的。”纳兰忆棠否决。
王上的脸沉了沉,“无论如何,这刘家人把你母后说到寡人身边来,就是有能力的,将军没有不好,可以持家,寡人认为可行。”
纳兰忆棠叹了口气。她这父王这一年来找了无数红娘媒婆,说了无数次媒,就是她一贯否认,王上也无可奈何。只是,如今这长安刘氏可不是小家族,她可以来宫里只为给纳兰忆棠说亲,就算赏个脸也要应下。
“那……女儿遵循父王之见。”
王上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挥挥手让她退下。她隐约听到,父王让德公公派人明日带自己去将军府。
四
戏又唱了几分钟,台上人物轮番换着,讲述着一个悲伤的故事。起初那名素衣女子扮演的是一位苦命姑娘,出嫁没有几年,相公便离世。整部戏配乐悲凉,脸谱个个都愁丝满面。
小姑娘捧着茶,看着台上的戏子,心里生出几分难过来。
都说戏子无情,可他们为何将满腔的仇怨都移交给他人?丧夫之痛,她年纪尚小不能体谅,但是,她却想起了自己那名命苦的爹爹。
他爹爹乃是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听闻她爹爹名称的无不为之闻风丧胆。只可惜,爹爹短命,年不过三旬便离世。这与戏中女主的相公离世时状态极像。
不过她从来不看那相公,她只关注那个身着素裳的女子,一颦一笑,一泪一苦 都尽收她的眼底。
那如画颜容,却终是与世无缘。
五
翌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公主府就响起了德公公那拖呛拖调的声音:“迎接清荣公主入将军府——”
宫人一大早便起身忙活,片刻后,一位丫鬟叫醒了半睡半醒的纳兰忆棠。她望了望外面的镶着金边的轿子,不禁苦笑了一下。
她换上一件淡粉衣裳,依然梳着流云髻,略施粉黛,使人看起来清新又文雅。她换上与衣裳相配的粉靴,从马厩里牵出一匹白马,直接无视了身后的轿子,令德公公等人目瞪口呆。
“得儿——驾!”
白马迅速疾驰,德公公急了眼,忙命令道身旁的侍从:“去!追……追!”
好在纳兰忆棠只是跑了一阵,过了一会儿,速度便慢了下来。那侍从在前面带路,德公公驾着轿子跟随着她。一大群人,实际上只有一人是此行之主。
将军府离皇宫不远,不过就几里的路程,一个时辰不到就到达了。纳兰忆棠去扣门,结果那开门的人一来就行了个跪拜大礼:“奴才叩拜清荣公主,清荣公主万安。”
“请起。”纳兰忆棠虚扶一把,那开门的人起来后,恭敬道:“司徒公子就在书房内,公主请。”
纳兰忆棠跨进门槛,德公公一行人就在外面等候。她在家奴的带领下进了后院。司徒将军府果真名不虚传,整个后院姹紫嫣红,还种有一林竹子。一道夏季,阵阵清香便扑鼻而来。家奴见纳兰忆棠喜爱竹子,便介绍道:“我们家公子喜爱竹子很多年了,自从主母辞世后,公子便在后院栽了一大从竹子。”
“你们家公子到时薄情之人。”纳兰忆棠道。
许是这话分量太重,家奴一时不知答应些什么,只顾自己在前方引路。我心里暗笑,随后又踩着莲步跟在他的后面。
“清荣公主,到了。”
纳兰忆棠抬头,看见黑匾额上提着金色的大字:
静心阁。
名字起的倒雅致。她顾不上答话,直接“闯了”进去。
屋内少年亭亭玉立,手捧竹简,星眸在一行行字迹上扫过,腰侧挂着一柄银白长剑,头发高绾,英气十足。
纳兰忆棠不禁停下了脚步,凝视着他那俊美无双的面容,眼神中泛起一丝丝光芒。
从小到大,见到的俊美男多了,可是像司徒少将军这样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他似乎察觉到了目光,抬首一望,正好对上纳兰忆棠那含情脉脉的眸子。原本柔和的眼神顿时冷厉三分,拿起银剑就刺来。纳兰忆棠的功夫虽说不上精湛,但在同龄人中依然出类拔萃,拔起腰间防身匕首与他过了几招后,道:“司徒将军,冷静一下,我是纳兰忆棠。”
他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收了银剑,双手抱拳道:“臣愚昧,还望公主见谅。”
纳兰忆棠优雅的挥了挥手,含笑道:“早就听闻父王说司徒家的少将军俊美非凡,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敢问少将军尊姓何名?”
“不敢当。公主才是倾国倾城之貌,粗臣司徒御自然不敢与公主相提并论。”
纳兰忆棠莞尔一笑,如画的颜容更是柔情三分。她拿起案上司徒御方才捧着的竹简,看了半晌,才温言道:“司徒将军真是爱兵如己,本公主自愧不如。”
司徒御微微福了福身,道:“公主自谦了。古有孙子兵法,现如今的武力不可失传,不用功些,在战场上怎么多杀几个敌人?”
第一次,纳兰忆棠的眸中含过几分崇敬。他是保卫他们国土的战士啊,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厮杀,又怎能和她闺中人相提并论?
司徒御继续道:“秦军前几日又打过来了,还抓了上千无辜百姓做俘虏,真真是欺人太甚。好在我军强大,击退了秦军,不然不仅仅是我,连整个楚国都要命悬一线。”
说到激动处,他连自称都忘了,道:“秦军卑鄙,秦王功利心重,一心想霸占天下。在我看来,天下太平不是最重要的?几国和平共处难道不好?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又有何用……”
他突然顿了下来,意识到自己似乎越矩了,忙道:“臣知罪,还望公主饶恕。”
纳兰忆棠轻声笑道:“将军的治国之法本公主听着着实有趣,本公主渴望的也是天下太平,只是王权之争,我们这些局外人只管效命就是,旁的又何从说起呢?”
她始终语调很轻,很温柔,令人听着无比舒服。
司徒御眸中闪过一丝欣赏,转瞬间又被愁容所代。这秦国日渐强大,而楚国则逐渐变弱,王上昏庸,好色贪酒,皇子无能,无才无武。仅有清荣公主纳兰忆棠出色,怎奈何她是个女儿家,不能称王,只得早日出嫁,离开这战乱之地。
“公主所言极是,是臣逾越了。”司徒御作辑道。
纳兰忆棠含笑:“将军若是喜爱这兵书,本公主书房里倒是有不少。若有日,希望将军能去观望一二。”
“臣定有时光顾。”
“那本公主就告辞了。”纳兰忆棠柔声道,眸中似有星辰大海,含情望了他一会儿,便拂袖离去。
司徒御站在案前,望着她那淡粉背影,久久站立不动,直到她消失在远处,才回过神来,拿起兵书看起来,而脑子里却仍是她那含笑春风的模样。
她是楚国公主啊,与其他昏庸皇室不同,她若是个男儿,定能是个铁血帝王。
奈何天意难违。
六
那日回府后,纳兰忆棠就命人将书斋打扫干净,安插了十几名丫鬟太监,日夜守在门前,还命一些懂得兵法的侍卫罗列出几列摆放有关征战书籍的柜子,放在书斋前头。
众人都有奇,他们这位公主主子只舞不武,怎么何时整理出这些都要落灰的兵书来了?
公主府内顿时谣言纷纷,说纳兰忆棠许是看上了这司徒御,为了他来研究兵法,学习武功。这事传到王上耳里,便就成了喜事一桩,他这个父王,这几年来朝思暮想的就是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并非不喜欢她,而是王权之争血雨腥风,而她还尚未满双十,尽快有个值得依靠的夫君,倒也是好事。
当事人纳兰忆棠却不为所动,每日平静如旧。
三日,宫中谣言渐渐淡了下来,甚至有人替清荣公主澄清道:“公主天资绝色,怎会看上司徒御这等莽夫?许是公主爱上习武,钻研兵书罢了。”
未曾料到,三日后,一位骑着白色骏马的少年郎直奔公主府。他披着雪色披风,白衣翩翩,俊美非凡,令宫中许多丫鬟都为之倾倒。
“求见清荣公主。”他道。
“这位是?”门口守门侍卫奇道。
他拿出令牌,正言道:“司徒将军三子,司徒御。”
守门侍卫明显愣了愣,但还是恭敬道:“将军请。”
司徒御踏入了公主府。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华丽,院中种着竹子与腊梅,还有些许小葱。场地也不是很大,有几间房屋拿去当储藏室了。
“司徒将军?”
纳兰忆棠闻声赶来,依旧笑颜胜百花。
司徒御回首,福身道:“见过清荣公主。”
“将军对我来罢。”她柔声轻笑,一身浅碧的袍子随风飘扬起来。司徒御紧随其后,之间她穿过府上一道又一道的门,才来到一座十分奢华的书斋。
“公主庭院如此简单,而书斋却很华丽,可见书籍对公主的重要性。”
纳兰忆棠温言:“并非如此。本来书斋十分简陋,自从那日邀司徒将军来府上读书的时候,我就把书斋重修了一下,落灰的兵书也整理了出来。”
她话音刚落,眸中闪过一丝温情。司徒御的耳根子有些烧红,抿了抿唇,道:“公主盛情难却,请。”
纳兰忆棠含笑:“请。”
果然如她所说,书斋内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收拾过了的。檀木书柜十分明亮,近闻木香扑鼻,案上笔墨纸砚通通齐全,兵书也整齐的摆放在案前。
司徒御两眼放光,不顾一旁纳兰忆棠,径直走到书前,专心的摆弄起来。
“将军若是喜欢,这些书便带回府上吧。”纳兰忆棠道,“本公主平日里不喜这些。”
他本想推辞一二,但听到她的后半句,便应下来:“承蒙公主厚爱,臣领了。”
她嫣然一笑,两只眸子里如沐春风。这让司徒御不禁想到一些字眼:
笑颜如画。
二人在书斋内待了近八个时辰,待月上树梢,司徒御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清荣公主,择日再会。”
她笑道:“再会。”
院内的竹林在月色的映照下格外忧愁,一些轻轻的声响,无人所闻。
七
秦国打来了。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夜捅城门,民间大乱。楚王忙命司徒御及他父亲前往城外防守,又亲自率兵三千,在城楼上观战,稍有不备,即刻支援。
而近一柱香的时间,楚王明白了。
秦国这是有备而来。
司徒御这边已经有所吃力,楚王立刻带领三千精兵,杀出了城门。秦军见楚王亲自上阵,眸中闪过惊恐,却依然镇定自若的步步稳招。司徒御一行人已将秦军打到了宽阔的沙场之中,他回首望着已有几里之外的城墙,叫嚣道:“秦军也不过如此,只会对老弱妇孺下手,遇到稍微强一点的,就被打的如此下场。”
秦军将领也是承得住气的,道:“我大秦从不逞一时之快,却未料到楚国如此肤浅,不免有些失望。”
司徒御冷笑一声,待要挥手应战,而身后却幽幽传来一道铿锵的女声:“秦军夜晚私闯民宅,杀害无辜之人,难道还不算厚颜无耻,无知肤浅吗?”
闻声,楚王及司徒御双双回首,只见一身穿红甲,肩披鲜红斗篷的女子跨着雪白骏马,腰间插着一柄红壳软剑,鲜亮的红色令人看了都不寒而栗。
纳兰忆棠。
“公主……”
“棠儿……”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发出。纳兰忆棠目不斜视的进入部队,原本温和的星眸此刻变的犀利起来,只有唇边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秦军果真不知天高地厚,认为一次伐楚不成,第二次就行了?我楚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那先把这场仗打完再说也不迟!难道你们楚国人都那么爱说大话吗?”秦军将领道。
纳兰忆棠纤长的玉手搭在雪白骏马身上柔顺的皮毛上,几乎与洁白融为一体。忽然,她猛的收手,拔起半寸软剑,剑芒顿时露出亮白寒光。秦军将领警惕的将手搭在剑上,随时准备应战。
她嗤笑一声,唇角那最后一抹笑容随即逝去,面目露出杀戮之色,朗声命令道:“杀啊!”
身后数十万兵士的声音气壮山河,纳兰忆棠拔起软剑,剑光在夜色中露出道道白光。
八
战争持续了很久。
纳兰忆棠整日沐浴与血雨腥风之中,楚王脸上已有了惧意,但见拼命杀敌的女儿,还是拿起了剑冲向战场。司徒御悄悄吩咐厨房给纳兰忆棠的餐里加了很多猎来的肉,已保不会体力不支。
秦军打势凶猛,楚军无法,向西撤退。然而却未料到秦军乘胜追击,一直将楚军遣到了寿春城。纳兰忆棠整日愁眉不展,司徒御有时通宵看兵书研阵法,还和各个连的兵士讨论策略。司徒老将军年纪大了,无法上战场,便被楚王派了两个心腹护送入城。
“这阵子熬过了,秦军也该退了。”纳兰忆棠道。
司徒御摇摇首,随即叹息道:“秦军没有那么好对付。就算这次伐楚依旧不成,定然还有第三,第四次,所以倒不如将秦军一招打散,收入旗下。”
“可有计谋?”
“未曾。不过我方才研究兵书,上面讲到了‘引狼入室’,不知此法可管用。”
纳兰忆棠闻言,猛的一拍大腿:“引狼入室……我怎么没想到呢?司徒将军果然年轻有为,依我之见……”她随即附在司徒御耳边说起来。
“这怎么行?”司徒御听完,脸色变的十分难看。
“怎么不行?”纳兰忆棠不以为然,“死不放心吧!”
司徒御思量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过了几日,秦军那边接到消息:楚国公主纳兰忆棠死了!
这个消息令秦军大喜过望,决定乘虚而入,杀个楚国狗血淋头。
“且慢。”主位上的少年道:“这或许是楚国的计谋……”
“将军,楚国再怎么使计也不会使到公主身上呀!这不恭敬且不说,那公主的性命也是不保啊。末将拦截了几位逃难百姓说,寿春城已经乱的成了一团麻,白布挂的整个城都是,百姓全都逃走了,没逃的也都闭门不出,怕被楚王迁怒!”
“那便动军吧。”首将无法,只好依了,“不过,给我分出个几百人马,我要去一个地方。”
只是,纵使满腹计谋,终究棋差一着。
寿春城攻破,秦军如豹子般袭来,司徒御带兵对抗,血流寿春。
然而,引狼入室,最终狼食其人。
他,被抓去了秦国。
而她,也被一箭射落山崖,被秦国将领接住,也带回了秦国。
公元前224年,楚灭。
八
恍惚中感到一阵清香徘徊在鼻翼,纳兰忆棠迷糊中睁开了双眼,印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是哪儿!
她猛的坐起,环顾四周,只见一俊俏男子立在门前,唇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里……是寿春城吗?”她问。
“不,这里是秦国。”他道,“你们战败了,你的父王在地牢。”
“什么?楚……楚国战败?!你骗我!”她大吼着,泪水却不诚实的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被褥,让人见了心存怜惜。
眼前的俊俏男子叹了口气,道:“你的小郎君为了救你,可是以死交换,今日下午,车裂处死。”
纳兰忆棠紧紧咬住了褥子,手心攥的渗出了血,朦胧中依旧看见了那少年……
司徒御。
他被抓去牢房里时,只有一个念头……
要她活着,一定要活着。
九
他到刑场时,眸中是灰暗的。
并非怕死,只是……他不愿让她难过罢了。
绳子绑在他的身上,五马驾车在五个不同的地方,随着一声“行刑——”,马蹄的嗒嗒声伴着一阵剧痛,他拼尽全力微笑着,脑海中只有她笑颜如靥。
“不——”
或许是幻听,或许是真的,他弥留之际真的看见了一白衣少女向他奔来。只不过,那只是一刹那,下一刻,身首撕裂,血溅当场。
救她那人,放了她,让她去迎春阁唱戏。
长袖翩翩,失了舞衣,戏子无情。
她唯一能赠他的,只有一个玉冠。
问世间情为何物?
无答。
十
戏幕落,台上青衣女子走下,小姑娘放下茶盏,追了过去。
“纳兰姐姐,你是楚国人吗?”
她神情一滞:“是啊。”
“那你认识我爹吗?”
“你爹是?”
“我爹也是楚国人,很早就离世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叱咤风云的人。”她笑。
她也笑,泪水自脸颊滑落,花脸下的月貌凄惨而美丽。
“我的夫君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啊……”
在她眸中,少年似又策马而来,向她奔去,只为一沓兵书。又见他唇角勾起,望向她时,含情脉脉……
却不见昔日少年。
月光似如冰,洒落在她的足上,一身喜服,红盖头掩面,微笑着,将一碗烈酒洒在土地上,笑道:“司徒将军,我们都没有成过亲,今天我们就补回来……还有,这里有很多兵书都随你一起下葬了,还有你起初见我时穿的那件白色衣裳……虽然只是衣冠冢,但是依然可以代表你还是活在这世上的,不是吗……”
她喝的酩酊大醉,对着月光傻笑,泪水却爬满了脸庞。
多少年后,想起那夜,只觉得月光白衣翩翩,像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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