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寸相思断愁肠
长安城，洪水肆虐。
冷冷如漱玉，滚滚似鸣弦，触石沧沧喷碎玉，回湍渺渺漩窝圆，低低凹凹随流荡，满涧平沟上下连。
景瑜抬头望向空中，只见天空之上乌云滚滚遮天蔽日，黑雾腾腾弥漫苍穹，那黑雾之中几个黑影攒动，散着阵阵的妖气。
景瑜架起昏迷在一旁的皇兄，飞身跃出大殿，将皇帝交给围在外面的侍卫，便要起身向那黑雾之中飞去，他又回头看来皇帝一眼，脸上一片沉寂的神色。
如今景瑜已经抽掉了皇帝的一丝记忆，等他醒来不会记得刚才的事情。
景瑜御剑而起，直直的飞向天空中的那团黑雾。
黑雾之中，确有几个面目凶狠的妖精，其中一个更为眼熟，便是前几日，被倾落打伤逃窜的黑毛妖精。
原来昨日那干尸案和无名火，都是这家伙搞的鬼，这黑毛妖怪丢了殒魔鞭，又受了伤，这番是叫了帮手回来寻仇来了，难怪‘玉楼春’会被毁。
忽的一阵狂风袭来，那阵风越发大了，好一阵风──
倒树摧林狼虎忧，播江搅海鬼神愁，掀翻华岳三峰石，提起乾坤四部洲。
风响便是妖来，景瑜闻风认怪，一霎时风头过处，只见那半空中隐隐的两盏灯来，再去细看，那哪里是两盏灯，分明是那妖怪的眼睛！
景瑜纵身打个一跃，飞身空中，执长剑厉声道：“你是何方妖怪！”
那怪见了，挺住身躯，将一根长枪乱舞，声音自狂风中传来：“哼！你们这些可恶的修仙人，自己干起强盗的勾当来，还敢这般口气，今日殒魔鞭和性命，你统统叫出来！”
景瑜执了长剑道：“长安城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妖怪前来撒野，殒魔鞭自是我家夫人的，我这性命你也是取不走，今日且将你的性命留下吧！”
那怪舞枪，又道：“好大的口气，你先拿命来！”。
景瑜暗想这妖怪有着呼风唤雨的本事，自然是能耐不俗的，幸好倾落刚刚离开了，不然遇上这妖精，怕是一场恶战。
此时的他心里哪里想得是自己的安危，只是想着今日就算拼尽性命，也要拦住这些妖怪，不能让他们再去找倾落寻那殒魔鞭，令倾落受了伤。
因此，当下便是长剑一挥，将手掌划出那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流淌在长剑之上，本身就散发着寒光的长剑，此时更是散发着一阵阵的猩红色的寒芒，一阵杀气迅速席卷景瑜周身。
以吾之血，祭九渊剑灵，愿以吾之性命，求天晶虎魄祝一臂之力。
原来景瑜手上这把剑，是天地初开时的五彩天晶与魔域虎魄锻造而成。
天地混沌初开，阴阳二气衍生万物，阴生魔，欲吞天地，阳为神，舍身与魔同归于尽，五彩天晶便是阳神的宝物，天晶炼成，阳神元气大伤，方知当日恶斗魔气早被潜伏身上，此刻乘虚发难，异魔就是自己化身，阳神唯有自灭，呼召天晶杀己。天晶通灵，知道杀魔如杀主，一时间悲鸣抖动，犹疑不决，阳神以大义说服，唯有无奈遵从，自此天晶背负害主不祥之名，更受到异魔死灭前的恶毒诅咒，流传千古……
而这虎魄便是这异魔之物，异魔与阳神转战百年，被迫得节节败退，深深不忿。某夜见有异物从天而降，连忙追查，发觉乃一条天外异妖。异妖凶残无比，嗜食人肉，而且能够吞皮化骨，异魔心中暗喜，知道炼制此物，必成神兵，于是不断以人喂食，最后连亲生骨肉亦成为饲料。
异妖噬食万人后，积聚无穷怨气，终于化为奇石，异魔欲将它炼成兵器，谁知异妖竟然反噬，异魔坐骑战虎救主心切，将异妖一口吞噬。但异魔一心只怕神兵受损，竟无视战虎忠义，一手将战骨连同异妖抽出，其时异妖与战骨已连成一体，变成凶中之凶的虎魄，虎魄从此被称为最邪恶的晶石。
异魔与阳神一正一邪展开天崩地裂之战，虎魄越战越邪，越用越凶，天晶遂封印虎魄，这一正一邪两块晶石最终竟然融合在了一起，被击落万丈深渊而淹没人间，最终两块晶石在这九渊谷化作一把长剑。
为铸这把剑，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水干涸而出铜。
铸剑之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铸剑神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铸剑神也力尽神竭而亡。
更重要的是，这把剑的灵性，以血喂养以身献祭，可得天晶虎魄毁天灭地之力！
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一双手缓缓扬起，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但是在北面的黑雾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
剑影只存片刻，就随着白昼的来临而消失，直到黄昏，天色渐暗，就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霎那，那个飘忽的剑影又再次浮现出来。
天色愈暗，长剑又归于无形，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之间一片静穆。
那怪也是不惧不怕，乱舞枪遮拦，那怪物撺出雾来，现了本象，乃是一条红鳞大蟒。
眼射晓星，鼻喷朝雾，密密牙排钢剑，弯弯爪曲金钩，头戴一条肉角，好便似千千块玛瑙攒成；身披一派红鳞，却就如万万片胭脂砌就，盘地只疑为锦被，飞空错认作虹霓，歇卧处有腥气冲天，行动时有赤云罩体，大不大，两边人不见东西；长不长，一座山跨占南北。
景瑜被一众妖精团团围住，在那半空中，来来往往。
只见得——
寒光九渊剑，风刃宣化蟒，众妖怪都是咬牙发狠，势要取景瑜性命一般，但此时的景瑜眼神之中已经没有往日那般丰神俊朗的姿态，他眼中如今只余空洞与鲜血，从血祭九渊剑，献上自己性命，获得天晶虎魄的魔力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但，今日他不能输！
他说过，但凡有人敢伤害与她，他就算要拼上性命，也会护得她周全。
他说过，便是她闯了祸，也有他来替她担，他不会让别人伤到她一丝一毫。
他说过，若是妖魔要伤她，那他便要拼命成神，若是神仙要治她，那他便去堕入魔道，总之他会让自己更为强大，来守护住她。
他说过，随便她闯祸，自是有他来撑腰。
他说过，要守护她，成为她的依靠，不让她孤单。
最后这句怕是要做不到了……
斗到三更时分，那一众的妖怪被景瑜斩杀的只剩下了那红鳞大蟒，而景瑜身上数道刀伤斧砍的痕迹，右臂更是被那红鳞大蟒咬断……
此时的他，哪还有往日那般清隽潇洒的姿态，浑身遍布伤口，血流不止，他一身的月白衣衫，如今已被染得血红……
哪里还是一个俊俏公子的模样，现在的他宛然便是一个血人……
景瑜左手略有颤抖，但依旧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然后又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长剑……
“舍不得你的心上人呢~”一道鬼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若是舍不得，便将全部性命献祭给我吧~我来帮你打败这条难缠的大蟒蛇~”那鬼魅的声音似是不断地催促着他。
“你讲性命献祭给我~我来替你活下去~我去替你见你的心上人~我去帮你保护她~”声音越来越响，紧紧地纠缠住他。
“你那暴脾气的心上人，可是烧了这帝王宫，死伤了很多人呢~~一定会有天谴的~~哈哈哈哈~~一定会有天谴天劫找上她的~~哈哈哈哈~~怎么样~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救得了她呢~~哈哈哈哈哈哈”那鬼魅的声音似靡靡之音，又宛若一道催命符。
还不等那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见那怪盘做一团，竖起头来，张开巨口，要吞景瑜。
景瑜扬起的手中的剑，划出一条弧线，抵挡住那蟒蛇的星盆大口。
只是他的眼前现在全是一片迷茫的猩红色，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眼睛，他握着剑的左手已经陷入麻木的状态，他整个人抵住长剑，顶住那蟒蛇冒着森森寒光的牙齿，只是怕是再有个一时半刻，他恐怕是要力气用尽，葬身这巨蟒的口中了……
“你都快要死了！你还等什么？完全的献祭给我吧！变成一个拥有毁天灭地能力的魔神！天晶虎魄之力你全都拥有了！你就不用死在这里了！你就可以去救你那个要遭受天谴天劫的心上人了！”那催命一般的鬼魅之音又出现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以血祭九渊，释放天晶虎魄是这般的恐怖，而天晶、虎魄两块晶石又竟然有这般的灵力，即使已经铸成宝剑万年，依旧灵力长存，而且，似乎魔力更强！
七十二楼
忽的，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闪出深邃的青色光芒。
那红鳞大蟒被一团绿雾撞到了一旁，而景瑜因为力量不支，直接自天边掉向了地面……
就在他感受着耳边的风声，下坠的那一刻，他眼前又闪现出那个红衣女子，那个被他默念了千万遍名字的女子，那个他今日拼尽性命去守护的女子……
只是，他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似乎落到了地面，但是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倒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接住了。
他眼前只见一片猩红光影，光影之中，借着月色，他好像看见了面前有一个青色的身影。
他感受到那个青色的身影在晃动他，他听到，几声疾呼“上神！上神！九尾上神！你醒醒啊！是我啊！我是阿青啊！上神！你醒醒啊！”
然后他似乎失去了全部的意识，只是在眼睛闭起来之前，见到那天边，一红一青两条巨蟒，在半空中扭打缠斗，似是搅得整个长安城都在战抖……
景瑜感觉自己实在是太累了，他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似乎全身的鲜血都流尽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都被抽的一干二净……
他似乎听见耳边那个鬼魅的声音还在不住的叫嚷……
但，他实在太累了……
他真的太累了……
他仿佛做了很长一个梦，最后转过头对着模糊的身影，说了声再见。
早知道告别的时候就应该要用力一点。
因为真的不知道多看的这一眼，可能就是最后一眼。
多说的这一句话，可能就是最后一句话。
他好像是长久以来，第一次这般，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闭上了双眼……
他想，那难以言说的，大概是相思吧……
金屋暖，玉炉香，春风都属富家郎，西园何限相思树，辛苦梅花候海棠，多情却被无情恼，今夜还如昨夜长，巫山云雨两相欢，一寸相思断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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