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二十五天,我就将坐上飞往成都的飞机,去赴一场约会。在那座我从未踏足的城市,我很高兴能和她的生活再一次有网络以外的联系。
我和她的熟识过程相当离奇,由一次鬼鬼祟祟的撬锁开启。高二暑假,我们共同的朋友把她的作业遗落在了教室的桌子里,我们本想快去快回,拿了就走,结果所有入口都上了铁锁。
说来好笑,我和她素未谋面,那天却几乎异口同声地得出结论:“撬锁!”朋友顿时啼笑皆非,直接把这提议给否决了,但敌不过我俩,只能任凭我们胡作非为。她把自己的太阳伞伞骨拆下来代替铁丝,插进了锁孔,我还以为她玩得顺,正好奇地探过头去看,没想到刚一插进去,就没了动静。
“呃,”她尴尬道,“然后怎么办来着?”
我顿时大笑。她尴尬又无辜地看着我,格外做作地解释:“毕竟我只是个娇弱的高二学生嘛。”
其实我也不会,于是当下拿出手机百度。三个人对着手机里林林总总上千个词条仔细研究,大约讨论了二十分钟,经过一番匪夷所思的努力后,我们成功地把伞骨折断在锁孔里边,而锁还纹丝未动。
三个人忍不住缩在一起大笑,互相抱怨对方在这件事上做出的重大负面努力,最终确定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也只有百分之一的开锁天赋。我不想轻易放弃,从正在翻修的校史博物馆旁捡了块砖头,打算直接暴力开锁,敲了两下,那块砖就被我这个娇弱的高二学生给敲断,成了两半,一半嘭得跌进铁门里,还有一半只有手掌大小,可怜兮兮地躺在我手上。
“这是天不让你写作业。”我放弃了,把剩下的砖也扔进去。
朋友已经和她一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无暇理会我解释了什么。
撬锁失败后我们一起去烧烤广场吃了一顿烧烤,散漫地胡说八道一通,很快就各回各家去了。不过自那之后我和她的接触就越来越多,慢慢形影不离。
诚然这绝不是两个高中生该有的相熟过程,但不可否认,我们的的确确就是从这一天有了一种联系,我把这叫做志同道合,她说叫这臭味相投。
在高中一系列分班之后,我们分别分在楼道口的第一和第二个教室,教室紧紧挨着,中间只有一道三十厘米的墙壁。这三十厘米的墙壁意味着下课铃声响起后的一分钟我们就能看见对方,意味着课堂上走神的片刻无意间听到隔壁教室老师课件上的内容,还意味着每个晚修课间短暂的散步和谈天,最终它们缓缓积淀,成了高中阶段最珍贵难忘的东西。
每次和她散步的时候我们一定会以狂笑收场,四周的人都对我们投以注目礼,凝视着我们旁若无人的狂欢。对两个女生来说这实在有点出格了,平时的文静表象被打破,只剩下两个不那么出彩的灵魂,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挣脱某些东西的束缚。
不过高中生能有多深邃的思想?即使到现在我思考得最多最认真的也不过是“明天中午吃什么”或“明天晚上吃什么”这类问题。那时我们聊各种不着边际的东西,譬如三脚猫的悖论和三脚猫的文学。有一天我们不知道聊到什么,忽然说起从前做的傻事。
“雨中狂奔,算不算?”我提出来,“中二期,觉得自己超帅。”
我刚想继续描述细节,她突然摆了个手势,打断了我。
“具体时间告诉我。”她说。“以及地点。”
我想了想,比对了一下当时的身高:“三年级吧,在县图书馆门口的人行道上。”
“大雨滂沱?”她问。
“大雨滂沱。”我回答。
“破案了,”她一拍掌,“原来我当年看到的那个傻子是你啊!”
我懵了,一时不能理解她对我说了什么。
“啊?”我茫然问她,“什么傻子?”
她于是和我说当时她就在对面的雨檐下,没有带伞,正想要跑着回家,无意间看见我在人行道上摔得扑飞过去,模样凄惨极了,随后她瞬间打消了跑着回家的念头。
我们震惊于生活的奇妙和残酷,带着劫后余生的口气,在这片人海铸成的森林里,我们毫不自知地花费十年相互等待,汹涌的人潮里,这一场重逢仿佛宿命。
大学我们各奔东西,她去往内陆,而我直奔海边,我总是想带她一起看海,想和她一起潜进海里,从下往上去看海面的波光粼粼。
我在夜晚敲下这篇文字,细细地计算距离飞到她身边还有多长时间,海风有点大,咸咸的,闻着有些腥,余晖在海面无限延伸,映在路人脸上,投出一片温暖金黄。我希望她有朝一日能从天边火红的云霞中进入我的视野,然后我拉住她,越过人潮,奔向大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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