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事业”

        早上在小区里晨跑，又看到不知何时都起床，整理了一推车废品的婆婆。

        她推着一车辛苦攒来的废品朝小区门口走去，瘦小的身体充满了力量。随着车子的前进，车上的废旧纸箱等物品在晨光中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而婆婆却在这凉爽的晨光中汗流浃背。不知她在地下室整理了多长时间，才整理出这么一推车废品。额头上紧贴着几绺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可她全然不顾这些，只用力坚定地往前走着。

      这便是婆婆，整日忙于“事业”的老太太。

      婆婆今年76岁了，日渐消瘦的身体和驼了的背，都在告诉我，她真的老了。可她从来没有因自己年龄大而放弃“事业”。

      每天早上总是五点左右就起床了吧！有时我朦胧中能听到她起床后带来的响动，有时我还在梦中。起床后她稍稍洗漱一下便出门了。她要忙她的工作了。

      小区内头天晚上各家丢弃的垃圾成了她关注的对象，淘宝似的在每个垃圾桶前驻足、观察，若有什么纸箱、饮料瓶子，便是她最欢喜的。于是，家里的阳台上，她住的那间屋子里，地下室以及地下室门口处，都成了她堆放废品的地方。

        因为这，不知说过她多少次，不仅是把家里搞的乱七八糟，地下室就彻底成了废品收购站。还有地下室门口，那可是公共场所，有时也堆积如山。多年的邻居们虽不好说什么，可我明白，这已经到了扰民的程度了。

      一次，我抽空就这个问题给她讲了半天道理。最后以收集废品可以，但不能影响家庭环境和单元楼内的公共环境。主要要求她不要堆积太多，收集来的尽快卖掉，小区内不是有一老头经常开着个三轮车收废品的吗？卖给他又省力又省心。

        “哼！我才不卖给他呢！那老头太坑人！”婆婆很倔强且毫无商量余地。

      是啊！对待什么事都特别认真的婆婆，不知被生活欺骗虐待过多少次，她那满腹的“人生经验”，岂容他人忽悠和欺骗。

      于是，每次在积攒了大约一推车的废品时，她都会推着车到附近一个废品收购站去卖。说是附近，其实据说那个收购站距离小区至少有一公里，要经过两个红绿灯，七拐八拐才能到达。说太远，太费劲，就近把废品处理掉算了，可怎么说都没用，照样来回奔波。三元五元卖过，十元二十元也卖过，无论卖了多少，她都乐此不疲，高兴异常。

      去年冬天，婆婆去地下室送捡来的废品。下地下室要先下个约五米长、四十五度的陡坡。婆婆年龄大了，鞋子可能也滑，一不留神从上边滚了下去，导致左上臂脱臼又骨折。最后住院做手术花去两万多。唉！婆婆一辈子捡废品也凑不了她的住院费。

      出院后大家都劝她，别再捡废品了，这样得不偿失何苦来着，不如和小区里的老太太们聊聊天、跳跳老年健身操多好，她的好友老阿姨们也劝她，别给孩子们找事添麻烦，你又不缺钱，真是自找苦吃！

      她哪里能听进去呢！

      今年疫情期间，婆婆没能出门，家里算是安宁了一段时间。疫情结束封冻没多久，婆婆便又开始了她的工作。一次推车去卖废品，不小心自己的推车撞到了一辆小汽车，把人家车尾灯箱处蹭掉一块漆，车主不依不饶，她便给远在湖南出差的儿子打电话，赔人家二百元。

      这就是婆婆的“事业”。唉！让我说什么好呢！

    也许上了岁数的人都会有失落感，为自己的存在而无价值。他们忙碌辛苦了一辈子，曾经那么年轻有为、风光无限，曾经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全家人的主心骨，可随着年龄增长，心力不及，多少时候心比天高，却满是力不从心的无奈。他们竭尽全力去做一些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情，然而大多数时候却是弄巧成拙，给家人带来困扰甚至灾难。

      有时为了打消婆婆继续她“事业”的想法，我总是狠下心来，不关心、不问候、不帮助，想让她遇到困难没人帮知难而退。可谁知婆婆却愈挫愈勇，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早上起的更早，甚至忙得一日三餐都不能按时进行。很多时候我做熟了饭，总不见人影，而一般情况下要么是在地下室整理废品，要么在那巴掌大的一块菜地伺弄各种菜苗。说她，总是回答:“你们吃你们的，别管我。”唉！她的固执无人能比！

      说到她的固执，我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不知什么时候她从垃圾桶旁边捡到一把椅子，擦拭干净后说是让我儿子放学后在楼下写作业用的，可没过几天就不知被谁搬走了。搬走就搬走吧！也是捡来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况且家里又不缺椅子。

      可婆婆却不这样想，她认为捡来的椅子就是自己的，谁把我的椅子搬走了，我必须找到。于是，开始楼上楼下，挨家挨户地去找。

      我的天，你把别人都当什么了？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进门入户找你自己丢的东西，你这是什么行为呀？真是法盲又糊涂的老太太！

        到目前为止，因为这个破椅子而生发的矛盾越来越多，搞得是邻里不睦，家庭不和，人人不得安宁。我是欲哭无泪，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不懂反省，不知悔改的人是不可救药的。婆婆从不自省，固执得一头撞到南墙上而不自知。因她的固执给我带来的烦恼数不胜数。

      婆婆也是有优点的，对我的两个孩子实心实意，每次卖废品的钱，就会给孩子们买好吃的。每当这个时候，她才是最高兴的。

      可如今在我看来，她的缺点已远远超过优点。我的兵荒马乱的生活有一半是来自婆婆的。

      生长在山里的婆婆没什么文化，却有着最传统的思想。年幼时的苦难生活在造就了她坚强性格的同时，也赋予了她看重物质、斤斤计较的个性。也因她在娘家是老大，张罗家中大小事务，精打细算每个日子，贫穷生活的重压不知不觉磨掉了她的仁慈与宽厚，没有接受教育的思想狭隘而固执。即使结婚后，因其性格原因，总是出力不讨好。干了多少活，出了多少力，也没人待见她。

      也许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吧！惟愿她在渐老的路上走得慢一些、稳一些，也让经历风雨的灵魂多出几丝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