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石”的背面刻着八个字,有人读成“立足山区,面向上海”,有人读成“面向上海,立足山区”。我就亲眼见过两人在那里争论,架式如“两小儿辩日”,结果也是不了了之。不管是因为有盼头才忍耐,还是因为有格局而坚持,把这片山区当作家园来建就是一种忠诚,就是大爱大美。
白茅岭、军天湖农场是上海的“飞地”。所谓“飞地”,就是隶属于某一行政区管辖但又不与其毗连的土地。军天湖农场是1962年从福建南平迁至安徽宣城的,比白茅岭农场建场晚了六年。初期,军天湖、白茅岭农场的“场员”,除了计划安置的上海市闲散人员,就是留场就业的劳改、劳教期满人员。他们被当地人称为“老三毛”,大多数犯的是小偷小摸、打架、摸女孩子头发、参加舞会等流氓罪。当我知道这些后,觉得这称呼像是在喊“老流氓”,有意避讳,但他们可能已经不在意这伤疤,或早就习惯带着伤痛过日子,有的还称自家孩子为“小三毛”,反而像是在不断重复“阿拉上海宁”,耐人寻味。
如果我们非要把自己当作是进不了上海的“上海人”,那这片土地就是恶的,纵然处处是茶场、林场、稻田,心里头还是荆棘从生,狼奔豕逐,连犯人也呆不下去的荒山野岭。这块地上不缺开荒者,我们一直与农场茶林大队在争地开荒,但缺少把这里当家园来建设的行动。我到军天湖时,机关门前正在挖池塘,没有亲眼见过那片垃圾场。后来,有人在赞叹我们建设成果时,开口第一句都是“这里曾经是一个很大的垃圾场”。看着眼前跟我说这话的“老三毛”,发黄的白衬衫,起皱的花领带,我总会想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和凄凉。
机关门前公园没有围墙,来这里的人络绎不绝,有每天都来散步的“老三毛”,有专程来拍婚纱照的小情侣,还有从寒亭、金坝等乡镇赶来游玩的村民。皖南山清水秀,远近景点不少,但这里凭什么能够吸引很多人来,甚至一度很火?我想过,是人们对这支可望而不可及的部队的好奇之心,想从这里窥探围墙内的神秘;是人们对这些可爱又可敬的子弟兵的尊崇之情,想从“忠诚石”这里亲近神圣。客人来的多了,我们就更有当主人的感觉,就更有收拾家务和添置家什的积极性。几年后,我在整理自己评选上海市绿化先进个人的材料时,将那几年官兵们自力更生、绿化营区的行动总结为:那是最成功地激发官兵家园意识,创建家园文明的一次开荒行动。
记得五年前,我和几个退伍老兵一起聚会,大多数时间都在聊当年绿化营区的故事。有个老兵,当时是负责给广场边五棵红枫浇水的,我对他印象非常深,因为红枫树贵,我以3个月工资作为担保金,领导才同意我移植的。还有一个老兵,原来是机关的公勤人员,说我下雨天带着他在机关院子里扦插月季花,冻感冒了,我已忘得一干二净。还有两个老兵,在讲述他们一起到茶林大队苗圃里“借”树的故事时,因为细节问题争红了脸,令我十分感动。他们和我一样,虽然离开了那里,但放不下那个家园。
何人不起故园情!天湖之美,美在一个个建设家园的故事让人品咂不尽,美在把家国情怀与家园意识的深刻交糅。
《皖南往事》· 天湖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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