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看不上眼的，其实过得都还好

1

餐饮，两个字先放在这儿，等会儿再说。

2014年9月刚上班的时候，为了上下班方便，便在离公司很近的城中村当中租了一个套间。村子叫珠江新村，“珠江”两个字逼格很高，但“新村”两个字立马给人一种城乡结合部的味道。村子四围被城市道路围绕，整个村子只有南北两个出口。 因为公司在村子南边，隔条马路的，所以每天都要从南边的出口进出。与其说是村子的出口，不如说是一扇小铁门，两个人并排通过都有些拥挤，每晚12点，铁门准时落锁，回来晚的小青年们只能绕一大圈，从村子的北边进入。

大铁门一侧是一家小饭馆，面积不大，招牌很大，整个喷绘布上，红底黄字印着“油泼面”三个大字。

我到这家店里吃过几次饭，饭馆的门是两扇玻璃推拉门，手一推，吱吱作响。一进屋，狭小逼仄，放着四张简易的折叠桌，饭点时坐上人，两桌的人就要背贴背。再看看墙上，黑乎乎、油腻腻，也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老板顾不上清理灰尘。因为狭窄，人坐下时，生怕衣服会碰到墙上的灰尘。

桌子上更不用说，也是油乎乎的，虽然老板娘会在上一位食客走后清理桌面，但她的抹布不知擦多少次桌子才清洗一次，本身就是油乎乎的，怎么可能把桌子擦干净！

店里就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老板娘在外屋招呼着生意，男人就在里屋兼着厨子和老板。每天中午客人多的时候，两个人忙的不可开交，老板娘也顾不上和进门的客人说话，只顾忙着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坐吧，看看吃啥？”

“你先把桌子收拾一下吧。”

“等一下，我把这仨人的钱找一下，去给你收拾。”

“你吃啥？”

“油泼面。”

“八块，先付钱。”

这是老板娘和客人最多的对话。

人多时，老板娘忙着端饭，顾不上收拾桌子，客人等不及了，干脆自己上手把碗筷收拾收拾，把桌子擦一擦。

老板娘每次找过来的钱上都沾着油，因为她每次端饭，食指和中指扣着碗底，大拇指扣着碗的边缘，而且总是要沾到碗里的油和面条上——虽然我知道老板娘的大拇指上没有毒，但每次想到老板娘的手摸过无数的钱，又把手指蘸到了我的碗里，就浑身的不自在。

再来说说铁门另一侧——一排一层楼的门面房。9月份我刚来村子的时候，紧靠铁门的那间屋子正在招租，隔壁是一家卖陵园墓地的，再隔壁是一家房产中介公司。我常开玩笑说，活人买房去左边，死人买房去右边，千万别走错。

后来，那间挨铁门那间空房有了租户，来了一家卖早餐的，经过几天的收拾整理，小店开张了，招牌上喷绘布上绿底黄字印着“正宗逍遥镇胡辣汤”，开业那几天天放着凤凰传奇的那几首成名作。

这家店门口摆着一个炸油条的大锅，锅里是滚滚的热油，黑乎乎的。边上站着两个大姐，一个负责切面、扯面、下锅，一个负责把炸好的油条从锅里夹出来。

往屋里走，整个屋子是长条形的，左右两侧顺墙摆着一溜折叠桌，中间只留一个过道。最里面是一个小哥，给客人盛胡辣汤和碗蒸豆腐脑，小哥头戴厨师帽，身穿厨师服。刚开业那几天，帽子和衣服崭新干净，可没过几天，衣服上就沾满黑乎乎的油渍。

里面的小哥负责收胡辣汤和豆腐脑的钱，门口切面扯面的大姐负责收油条的钱，所以每次从小哥手里接过的钱上总散发着一股胡辣汤的味道，从大姐手里接过的钱总沾揉面用的油。原因不用说，和上面油泼面一样，小哥和大姐的手，既收钱找钱，又揉面端饭——

啊，喝着这样的胡辣汤，吃着这样的油条，真有味道！

胡辣汤和油泼面

2 

说实话，这样两家店，着实让人看不上眼。

我们单位与胡辣汤油泼面只隔一条马路，距离不足百米。

门口楼下有一大片停车位，聚集着火锅店、小酒吧、米粉店、烤肉店、湖南菜。这些店的档次要高很多，装修自然不必说，实木桌椅、情调摆饰、辉煌吊灯、舒缓音乐——想必大家都见过这些东西，我不用多说。连服务员都受过训练，鞠躬欢迎、点菜上菜、沏茶倒水，这些都不在话下。

我也曾在这些店家中招待过几次朋友。每次过去，服务生总是服务到位，让所有客人宾至如归，也让做东的人脸上有光，很是体面。

还是这样的店让人舒服！

但奇怪的是，我们在的两年里，鱼火锅换成了毛家菜，80火锅换成了礦火锅，小酒小肉换成了小酒馆，活鱼馆换成了山城鱼香火锅，咖啡馆换成了米粉屋……总之，这些店都是刚开业时红红火火，但基本上不出半年时间，就要关门招租转让，有的刚装修完还没开业就一直空置招租。

店家换了一波又一波。

后来，因为公司换地址，我们离开了那边。我们所租的房子也被一家卖脆皮鱼的给租了下来，没几天的功夫，就开张营业了。再后来因为不在那一片工作，也就不清楚那里的变化了。

就在前几天，刚好要到附近办事，一大早就想喝碗胡辣汤，可左找右找没找到。心里就想，干脆绕远点，去小哥那家早餐店算了，可又担心那一片的店家换了一波又一波，也不知道胡辣汤小哥还在不在。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绕远去了那边。我们原来所在的地方，卖脆皮鱼的大门紧闭，门上贴着招租，隔壁的毛家菜也换成了新疆烤肉，再隔壁的小胡子活鱼馆也是关着门窗，门上贴着招租——呵，又赶上一波关门潮！

就在这时远远看见，村口小哥的胡辣汤店门口摆着桌子，坐满了人，生意红红。走近后，炸油条的还是那两个大姐，依旧浑身油乎乎，边揉面边找钱。

老板小哥还认得我，“好久不见啊”。

“公司换地方了，今天来这儿办事。”

“还是吃两掺吧，我给您盛上。”

老板依旧把大拇指蘸到了我的胡辣汤里面，这毫不意外，我只能呵呵。

不过，老板还记得我的习惯，这叫我很是吃惊。

另外让我吃惊的是，原来两块五的胡辣汤，现在涨到了5块。虽然只涨了两块五，但按照增长率来算，这比我的工资涨的快——洛阳的房价都没涨这么快！

“生意不错嘛！”

“凑合着过吧！”

虽说凑合，但看得出小哥脸上的满足感。

3

从胡辣汤小哥的店里出来，我又看了看油泼面，虽然没开张，但似乎也还不错——招牌换了一块儿新的喷绘布，还是红底黄字，除了“油泼面”三个字外，又加上了“臊子面”三个字，和其他一些内容，更加鲜艳夺目，门口的墙壁也重新刷了一遍，白的干净。

呵，两家当时我最看不上眼的店，现如今却活得最好！

论环境，环境最差；论服务，根本谈不上！

它们环境虽差，但人总要吃饭。

况且，来此吃饭的多少，租住在村里的少男少女和打工仔们，有多少人的屋里都能像高档酒店那样整洁，至少当时的我，不敢说自己屋里的环境有多好，可日子总要一天天的过，饭总要一天天的吃。

他们虽不体面，但却足够贴近生活。

盛饭、端饭，喝汤、吃菜，谁不是这样，手蘸到饭里了，拿纸一擦，该吃吃该喝喝，总不至于拿个显微镜看一下碗里有没有手上的细菌——我们对自己，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这样说，并非在宣扬不卫生不整洁——如果有人非要这么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说，我们所看不上的，有时就活在自己身上！

不信你看看油泼面、胡辣汤，时间是最好的检验，快四年了，它们活了下来，而且活得还不错！

我不相信去喝汤吃面的人，看不到老板的手蘸到了碗里；我也不相信，他们看到后，会不再去喝汤吃面！

你看，人就是这么怪！

那些环境一流服务周到的店，虽让我看得上眼，也让我体面舒服，但两个人进去一次，少则百十块多则四五百的消费，偶尔可以，天天消费，恐怕不能。再说了，就算有那样的经济实力，天天烤鱼、天天火锅、天天撸串，那也让人吃不消。

所以你看，我们看得上的并不构成生活的全部，有时只是生活中极少的一部分。而我们中的大多数，却做了本末倒置的认为。

我们看不上眼的不过是油泼面和胡辣汤两家的环境和服务标准，但人们的饮食习惯和就餐习惯不会因为我们的看不上眼而改变。他们不过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了自己能做而且大家需要的事情。这与看不看得上无关，只与是否贴近生活有关。

好了，再回到开篇的“餐饮”二字，不仅包含装修豪华、敞亮排场的高档饭店，更要将胡辣汤、油泼面这两家店计算在内。因为，高档饭店是行业的代表，是生活中的少数，而胡辣汤、油泼面却是行业中由点组成的面，是生活的大多数。

想到这儿，我眼前就浮现出一个画面：

胡辣汤小哥和油泼面大姐，穿着他们那油乎乎的围裙，站在自己店门口，一起高喊，“我们是这一片餐饮做的最好的”，然后一阵风过，将那油乎乎的围裙卷起，飘来胡辣汤里小磨香油和油泼面中陕西辣椒的味道……

恐怕没人会反对。

好好笑，真真实！

4

这几年微商盛行，打开微信朋友圈，面膜、香皂、袜子、精油、壮阳药、保险，等等等等。朋友圈成了朋友的百货店，每天要受到微商朋友们图片、软文、视频、截图的轮番轰炸，就算手机移动流量受得了，我们的脑容量也受不了。

朋友是一名典型的微商，天天在朋友圈内发布产品的介绍文字、图片、转账截图、送货小视频等内容，一发就是四五条。起床要发，吃饭要发，带娃要发，出门要发，睡前要发……总之无孔不入，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与自己所代理的产品联系起来。

讲真，这确实让人无语。一来，这些营销内容的霸屏淹没了我真正想看的信息，而且内容千篇一律；二来，我本身是一个不喜欢鸡汤文案的人，而微商文案往往是一些励志的鸡汤文案，什么岁月静好、宝妈成功、天道酬勤、买房买车等等，比比皆是。总之让我觉得，这是在故作姿态、无病呻吟，满嘴说着一些看似极富哲理但却空洞无物的话语，这让励志竟变得有些肉麻和造作！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有类似的感受。大家并不怎么看好微商，提起微商朋友们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调侃语气：“又来刷屏了！”

5

但反感归反感，不得不提的是，通过这样的宣传手段，高频的朋友圈出镜率，两年的时间，朋友的手下已经有了几百个代理，将她所代理的产品，推广到了我们县城的各个乡镇。前两天还听人说，朋友已经通过自己这几年的努力，买了一台价值不菲的汽车。

这一点我不得不让我不佩服朋友的营销推广能力！

两年的时间，朋友通过我们最看不上眼的微商，开上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台车！

当然问题不在于朋友买不买车——买车的人多了——而在于我们曾经看不上的却在无声无息中以我们想不到的方式呈现。

认知和价值观的冲击，才是最大的冲击！

我们看不上的，是微商在朋友圈内霸屏刷屏的内容和行为，是包治百病夸大其辞效果好好的宣传文案。但不可否认，以朋友圈为媒介，不得不说是微商们站在风口做的一次“伟大”尝试，将伟大二字加上引号，正是因为，我们所看不上看不惯的正在与此。但不管看不看得上，微商都在那里！

我们的看不上，无非是站在一群人的角度上难以理解另一群人。

有时候这种看不上，不正是我们忌惮于自己如若像他人一样，是否会被他人另眼相看！

我们不去谈微商的模式跟传销有什么区别，也不去预测微商拉人头的模式会不会崩盘。在这里，我只谈感受和我看到的，我的态度明确，不支持、不反对。但话反过来说，让我们无语的不厌其烦，不正是微商们所秉持的坚持吗？只不过这种形式的坚持，是我所不会采用的。但生活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读书的有经商的，有对一切不屑一顾的，有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的，有容易被吸引的，有无法改变的——总有一些人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着自己，这种表达终归会被另外一些相同的人所接收，无关对错，无关他人看不看得上。古人用了四个字：志同道合。

6

写给自己：

下一次，当你再看不上时，不要忘了，它们过得都还好。

对万千事物的看不上，无非是内心一颗孤傲的心。只要我们愿意，这世间的任何事物上，总能找到我们看不上的理由。但不要忘了：

那些我们看不上眼的，不一定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脆弱不堪，甚至更加坚韧；

那些我们看不上眼的，不一定比我们想的那样不合情理，甚至更合逻辑，更有法则。

一个人，一份工作，一辆车，一件事，一幅画，一首歌，一道菜，一家店……

当有一天，它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时，不要惊讶：

那些你看不上眼的，其实过得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