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叔本华认为,人生从整体看是悲剧,从细节看具有喜剧性质。尼采说,不对,从生命整体看,短促的悲剧迟早要归入永恒生命的喜剧,“无数笑的波浪”终究要把最伟大的悲剧也淘尽。一个人应该感情充溢、奔放地活,对一切都兴致勃勃,这才是幸福。
叔本华曾经把人生比喻成吹肥皂泡,谁都想愈吹愈大,结果却是不可避免的破裂。有趣的是,尼采也把人生比喻为肥皂泡,结论却正相反:“在爱生命的我看来,蝴蝶、肥皂泡以及与它们相类似的人最懂得幸福。”望着这些轻盈纤巧的小精灵来回翩飞,查拉图斯特拉感动得流泪歌唱了。不管生命多么短暂,我们要笑着生,笑着享乐,笑着受苦,最后笑着死,这才不枉活一生。
㈡我们如果有安静的心,即使是默默坐着,也可以感受到时间一步一步从心头踩过。当时间在流动的时候,使人感觉到自然中美丽的景观撼动我们的心,但人文里时常被忽略的东西,一样能震荡我们。
例如一口在荒烟中被弃置的古井,例如海岸边已经剥蚀的废船,例如一个在村落边缘捡到的神像,例如断落了的一堵墙。
人,在这个宇宙之间,多么渴望去创造一些什么,有时是为了生活的必需,有时是对生命永恒的追求,有时,只是无意间的创作罢了。
时间以一种无声的脚步刷洗着人创造的事物,使它从欢跃的春天,成为凋零的冬天。这就是无常,无常是时空中一种必然之路,我们不能常住于某种情境、某种爱,乃至,也不能常住于忧伤或失落。
就像坐在森林里听鸟的歌唱,每一声都那么像,而每一声都不同。
一声鸟,或一堵墙,其实是没有不同的,我们每天看一堵墙,仿佛相似,其实每天都不一样,有一天它会断颓,有一天,它会完全粉碎
㈢有选择的情况之下,仍然挑选对方,这就是爱情。
精神上永远不离不弃、舍不得在脑海里删除对方、舍不得在心上遗忘对方,这就是爱情。
互相相爱,而非单方面的自作多情,这就是爱情。
重要的是肯为爱对方而牺牲自己的所有利益、甚而是生命,这就是爱情。
更重要的是接受了无穷的考验、受尽了无数的委屈,仍然坚持对对方的感情,这就是爱情。
简而言之,在人世间的一天,都感受到自己对对方的爱,这就是爱情。
爱情应该是永恒存在的。
人生某一个阶段、某一种环境之下所产生的感情与关系,哪怕是真挚的,也不能算爱情,因为短暂,而非永恒。短暂的“爱情”是激情、是需要、是人生的一种过程与感受。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缘获得爱情。
有一段良好的婚姻,不等于有一段灿烂的、动人心弦的爱情。
婚姻可以用人力心思去争取、去维护。爱情却是天赐的。因为如果没有挫折、缺乏考验,不会产生爱情,而所有的机缘,包括磨难,都是天定的。
冯小刚的《大地震》电影最感动我的情节是徐帆的爱情。上天给予了徐帆一个山崩地裂式的大灾难,丈夫可以在最危难的一刻,为爱她而甘愿冒险牺牲救她,足以证明夫妻之间的爱情。为了回应丈夫这份爱情,徐帆独守终生,安于在一个符合她与丈夫居住的贫穷家境下生活,维持着一个丈夫在九泉之下也容易认得的“家”。徐帆爱情的确认还在于她有选择,不是没有人要她,是她不要其他男人。没有人知道当年固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有没有锲而不舍的追求者,如果有,她是主动地守候丈夫,否则,她是被动地坚守她的爱情。当然是前者更具震撼力。
我们又不妨玩个游戏。电影里的徐帆,她的选择是个一般的追求者,能向她提供的只是另一段平凡安稳的正常生活,而非另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我们假设另一场大地震又发生了,追求徐帆的男人,一样拼命拯救徐帆于极度危难之中,去证明自己对徐帆的忠贞爱情,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呢?徐帆会不会受感动?感动之余,以身相许,是报恩还是另一段爱情的开始?两段生死相许的爱情可否并存不生抵触,那就当然因人而异了。
我在此只能写个人的意见。不要强求爱情,爱情亦强求不来。有爱情的人生,一定得接受心灵上的折磨与困扰所产生的必然痛苦。
然而痛苦是一种官能刺激与感受,无“痛”不“快”。故此,上天注定自己一定有爱情的话,也须怀着感恩的心去领受这份“痛”而享甩这份“快”,没有别的选择。
㈣外婆跟着我时,总是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的;跟着我妈时,整天看上去苦大仇深的。但这怎么能怪我妈呢?我妈家大业大,又是鸡又是狗又是牛的,整天忙得团团转,哪能像我一样专心。
在阿勒泰时,我白天上班,外婆一个人在家。每天下班回家,一进小区,远远就看见外婆趴在阳台上眼巴巴地朝小区大门方向张望。她一看到我,就赶紧高高挥手。
后来我买了一只小奶狗(就是赛虎)陪她。于是每天回家,一进小区,远远就看见一人一狗趴在阳台上眼巴巴地张望。
我觉得外婆最终不是死于病痛与衰老,而是死于等待。
每到周六、周日,只要不加班,我都带她出去闲逛。逛公园,逛超市,逛商场。
阿勒泰对于她是怎样的存在呢?每到那时,她被我收拾得浑身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她一手牵着我,一手拄杖,在人群中慢吞吞地走啊走啊,四面张望。
看到人行道边的花,她喜笑颜开:“长得极好!老子今天晚上要来偷……”
看到有人蹲路边算命,她就用自以为只有我听得到的大嗓门说:“这是骗钱的!你莫要开腔,我们悄悄眯眯在一边看他怎么骗钱……”
在水族馆橱窗前,她举起拐棍指指点点:“这里有个红的鱼,这里有个白的鱼,这里有个黑的鱼……”水族馆老板非常担心:“老奶奶,可别给我砸了。”她居然听懂了:“晓得晓得,我又不是小娃儿。”
进入超市,她更是高兴,走在商品的海洋里,一样一样细细地看,还悄声叮嘱我:“好生点,打烂了要赔。”
但是赛虎不被允许进入超市。我便把它系在入口处的购物车上。赛虎惊恐不安,拼命挣扎。我们心中不忍,但无可奈何。外婆吃力地弯下腰抚摸它的头,说:“你要听话,好生等到起,我们一哈哈儿就转来。”
赛虎一个月大就跟着外婆,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分离。两者的生命长久依偎在一起,慢慢就相互晕染了,它浑身弥漫着纯正的外婆的气息。它睁着美丽的圆眼睛看着我,看得我直心虚——好像真的打算抛弃它一般心虚。
接下来逛超市也逛得不踏实。外婆更是焦急,不停喃喃自语:“我赛虎长得极光生(极漂亮),哪个给我抱走了才哭死我一场……”
我一边腹诽,那么脏的狗,谁要啊,一边却忍不住生出同样的担忧。
每次逛完回到家,她累得一屁股坐到床上,一边解外套扣子,一边嚷嚷:“累死老子了,老子二回再也不出去了。”
可到了第二天,她就望着窗外的蓝天幽幽道:“老子好久没出去了……”
那时候,我好恨自己没有时间,好恨自己贫穷。我哄她“明天就出去”,却想流泪。
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她总是糊里糊涂的,总是不知身处何地。常常每天早上一起床她就收拾行李,说要回家,还老向邻居打听火车站怎么走。
但她不知道阿勒泰还没通火车。她只知道火车是唯一的希望,火车意味着离开。
她在激情中睡去,醒来又趴到阳台上,直到视野中出现我下班的身影。
她总是趁我上班时,自己拖着行李悄悄跑下楼。她走丢过两次,一次被邻居送回来,还有一次被我在菜市场找到。
那时,她站在那里,白发纷乱,惊慌失措。当她看到我后,瞬间怒意勃发,好像正是我置她于此等境地。
有一次我回家,发现门把手上拴了条破布,以为是邻居小孩子的恶作剧,就解开扔了。第二天回家,发现又系了一根。后来发现单元门上也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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