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心拆散妈妈和后爸，多年后在妈妈相册里的发现让他懊悔不已

他狠心拆散妈妈和后爸，多年后在妈妈相册里的发现让他懊悔不已

1

三岁时，林鹏有了第一位后爸。一直到五岁，这位后爸因酒精中毒离世，他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所以，后爸的葬礼上，披麻戴孝的他内心是欢喜的，他干巴巴地哭号，没留下一滴眼泪。

他偷眼瞧瞧母亲，母亲哭的很伤心。但他想母亲未必是为这个后爸哭，一定是为自己不幸的命运而哭。父亲去世后，母亲坐山招夫，招来的这位丈夫又亡故了，哪个女人受得了这种磨难？

母亲忽然瞪了他一眼，尔后他的耳边便传来母亲疼惜的骂声，“你好歹掉一滴眼泪呀，不管他怎样对待你，他到底养了你两年！村里人可都看着你呢！”

他只好抑住内心的欢喜，又是几嗓子更大声的干嚎，希望能嚎下几滴眼泪。但是，没有。奇怪了，平时后爸喝醉了酒吼他揍他时，他的眼泪怎么流淌的如小溪一般？

林鹏对后爸的印象犹如一场场可怕的梦魇。后爸有两个嗜好，干活和喝酒。每天的晚饭，他必定会喝酒，必定一场大醉。醉酒的他变得双目赤红，面色酱紫，龇牙裂目，面目全非。

他会抓小鸡一样把他提过来，吼他，“我给你吃喝，养着你娘俩，你连个爸都不叫我？你叫我一声爸，叫！”

林鹏吓得瑟瑟发抖，只是哀嚎哭泣。后爸掐着他的细脖子，逼问他，“你这个小崽子，没良心，你长大一定是只白眼狼，我是不是会白养你？”

母亲赶忙把他拉过来，搂在怀里护住，躲进角落，却不敢招惹醉酒的后爸。醉酒的他犹如一只盛气的斗牛，那彪悍劲使任何人胆寒。

但翌日，当这位后爸醒来后，却像什么事没发生一般，一声不吭，只闷头干活。

林鹏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除了恐惧，还是恐惧。虽然一次次被掐紧细脖子，但他除了哭，始终没有吐出那个要命的字。

好在，后爸在林鹏家呆了两年，终于死掉了！

而林鹏心中的后爸模样却永远不会死掉，它像一个毒苹果，吃了，咽下去，消化了，侵入了骨髓。那时，仅仅五岁的他暗暗发誓，他再也不会要一个后爸了！

成年以后，林鹏偶然会想起这位后爸，脖子依然隐隐作痛。他才明白，童年的印象是怎样根深蒂固，种在心里。但母亲讲起这位后爸，总是叹气，其实他不喝酒时，人也不赖，家里的活他都包了。但当时，林鹏小小的心里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他只在乎白雪公主有一个恶毒的后妈，而他有一个无比凶恶的后爸！

这位后爸离开后，林鹏的饭量猛增，每顿饭吃两个大馒头，喝三碗菜汤。他有了笑声，和小伙伴打闹时，他的笑声最欢畅，声音最响。

但幼年的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中，不会发现母亲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那时母亲只有二十九岁。一个人下地干活，播种锄草收割，回家后还要洗衣做饭。但五岁的林鹏想不到母亲是多么累，心中多么孤苦。晚上，他要母亲搂着他睡觉，还要打着哈欠的母亲给他讲故事。他觉得这个只有他和母亲的家真美好！

“我只要妈妈，再也不要后爸！”

一天晚上，母亲轻轻拍着他，他在母亲的怀里嘟哝。母亲的手停了一下，继续拍。

“好，妈妈答应你，再也不给你找后爸！”母亲的声音很低，林鹏满意地呼呼睡去。

这样的快活日子过了两年多。过了春节，天气刚转暖，大舅和舅妈登门了。大舅让他到堂屋去玩，然后三个人在里屋叽叽咕咕了很久。林鹏偷偷到门边，看见母亲哭了，一个劲地摇头。

林鹏其实什么都懂，他们的悄悄话他都听见了。大舅和舅妈要给他再找一个后爸。但母亲拒绝了。他心里气鼓鼓的，大舅离开时，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脑袋一晃，甩脱了大舅的手，白了大舅一眼。

但每隔多久，大舅和舅妈又来家了。几个大人在里屋商量了很久，大舅就把他叫进去。母亲起身离开了。

他瞅瞅大舅和舅妈，忽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事实证明，他的哭改变不了什么，家里又要来一位后爸了。

2

不久，一位陌生的男人来家了，肩上背了一个小包裹，手中拿了一只黄色的铜唢呐。

母亲让林鹏叫他李叔。

大舅和林鹏说的很清楚。这位李叔先来家住一段时间，和他处一处，如果处的好，就留下来当他的后爸。

“那处不好呢？”林鹏当时泪汪汪问大舅。

“处不好自然是让他回老家了，你妈说了，决不委屈你。你如果不喜欢，不会留下他。”

大舅郑重拍拍他柔嫩的肩头。林鹏从大舅暖热的手掌心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奥，原来母亲是很在乎他的意见的。

李叔被母亲安排在西屋住。从他进家门的那一刻起，林鹏就打定主意，要和这位李叔“处不好”，不但和他“处不好”，还要让他和母亲“处不好”。

那时林鹏已经是一名小学生了。他的学习呱呱叫，是学校的小学霸。有一次开家长会，班主任对他的母亲语重心长，此子大有前途，务必好好培养，一定要给他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母亲认真点点头。

回家途中，母亲给他买了一斤葵花籽，然后剥出籽，塞到他嘴里。

“小鹏，你要给妈争脸，只要你有出息，妈这辈子就值了。”

“妈，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争气！”他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李叔来的第二天清早，林鹏起床准备上学，刚走出屋，就看到李叔在扫院子。大半个院子已经被他收拾的溜光干净。

林鹏心里立刻不高兴了。李叔一定是想讨好母亲。他可不能让他得逞。他走过去，一把抢过扫帚，还不忘横了他一眼。那眼神再明白不过，我家的院子不需要你扫！

他小小的身子挥舞着大扫帚，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一旁的李叔伸手想帮他，他别过身子不理他，继续坚持把院子扫完。

母亲从灶屋出来了，林鹏赶忙报功，“妈，看我扫的院子，多干净！”

母亲对李叔笑了笑，赶紧给林鹏擦满头的汗，“不用你扫院子。”。

“以后我扫院子，我能扫！”他绷着脸，有点挑衅地瞅一眼李叔，却发现李叔笑了。

以后，每天早晨，林鹏只要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一定爬起来，去抢李叔手中的扫帚。周末本来是睡懒觉的好日子，林鹏为了怕李叔抢去扫院子的功劳，只好早起，他心里对这位李叔恨死了。

李叔来了没几天，林鹏发现李叔有空总摆弄他那只唢呐。他用一块白布把唢呐擦的铮亮，发着幽幽的金色光芒。林鹏其实是很喜欢那只唢呐的，他也想拿在手中，好好把玩一番，甚至试一试吹几个调调。

但那是李叔的唢呐，他绝不能喜欢。所以当李叔摆弄那只唢呐时，林鹏总是很冷漠的不看一眼，只专心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那一晚，李叔又拿出唢呐，摩挲了一阵，说，“小鹏，叔给你吹个调调吧！”

林鹏停住手中的笔，瞪了他一眼，没做声。一旁的母亲给了李叔一个鼓励的笑容，“吹吧！”

唢呐想起来了，是个喜调，欢快的像叮咚流淌的小溪。林鹏小小的心中胀满了欢喜，好像看见一只小鸟在面前蹦来跳去。

他忽然瞅见母亲，母亲含笑望着李叔，满脸生彩，眼里流动爱意的光芒，完全是一副陶醉的模样。他的心一沉，母亲喜欢李叔的唢呐，她喜欢李叔！

林鹏忽然用手遮住耳朵，大声喊起来，“哎呀，难听死了，我不喜欢，吵得我头疼！”

他走到还在发愣的李叔面前，挥舞胳膊，颐指气使，“你以后不许在我家吹唢呐，影响我学习，我要考第一的，我要给我妈争气的！”然后他看向母亲，眼神分明在问，是不是这样，我说的对不对？

母亲愣了一下，对李叔抱歉地笑笑，“别吹了，让小鹏好好学习吧！”

李叔收起唢呐，没有吱声。自那以后，林鹏在家再没听见他的唢呐声。

3

转瞬李叔来家一个多月了。自从李叔来家，林鹏放学后就不喜欢出去玩了。他要在家监督母亲和李叔，防止他们会“好好相处”。但他有时会管不住自己，毕竟与小伙伴玩耍才是他至高无上的快乐。

一天晚饭后，他终于忍不住，被小涛小海叫走了。在外面疯跑了一晚，他刚踏进家门，耳朵就警觉起来。竟是唢呐声。母亲的房里透出温柔的灯光，唢呐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他悄悄走近，凑到窗边。透过玻璃，他看见了什么？那位李叔正坐在床上吹唢呐，而他的母亲倚靠在他的肩头，满脸幸福，她的脸挨他那么近，几乎碰到了他的脸，她的头发铺满他的肩膀！

那本来是他和母亲睡的床，此刻却坐着这个人和母亲！

这个骗子，答应他不吹唢呐了，却偷偷吹给母亲听，勾引母亲。林鹏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悄悄退出院子，在漆黑的夜里，哭了个够。

等他听见母亲寻找他的声音时，他早已不哭了。回到家，他说累了，倒头就睡！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鹏突然报告老师说头痛，要回家，老师摸摸他的额头，同意了。出了校门，他一路狂奔到家，果然是铁将军把门，母亲与李叔下地干活了。摘下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院门，他径直去了西屋。自从这里成了李叔的领地，他就没有再光顾这儿。

哼，倒是很干净整齐！那个讨厌的唢呐周吴郑王地躺在枕头一侧。林鹏一把抓在手中，跑出家门。他跑到村外，来到河边，瞅一眼波光粼粼的河水，没有丝毫犹疑，用尽全身气力，把唢呐远远掷了出去。

唢呐在阳光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然后跌入水中，砸出一圈水花。随着啪的一声响，沉入水中，消失不见了。林鹏的心踏实了，捱到放学时间，他回了家。

一连几天，林鹏心里发虚，害怕李叔和母亲会问起唢呐神秘失踪的事情。他早就打好主意，打死都不会承认。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母亲与李叔依旧如常，一起去田里，一起收工回家。没有人审问他做了什么。他多次偷偷打量李叔，甚至偷偷研究过李叔看他的眼神，依然是笑嘻嘻的，充满慈爱，绝无一点点敌意！

唢呐没有了，从此林鹏再也没有听见李叔的唢呐声。长大后的林鹏，却时常回忆起李叔，回忆起他的唢呐声。那声音久久萦绕在他的耳边，他的心中！

唢呐没有了，但林鹏的家却在悄悄变化。院子里有条理了，还铺了一条四通八达的砖砌小路，通达东屋西屋灶屋厕所。灶屋整齐堆积着劈好的木柴，厕所收拾的干干净净。冬天还没有来临，李叔就早早安装好了炉子，备好了烧煤。

而母亲也悄悄变了。她脸色丰润了，眉目总是含着笑意。林鹏喜欢看母亲笑，但他不喜欢母亲对着李叔笑。

李叔是勤快人。但他的勤快在林鹏的眼里就是别有用心，存心不良，就是为了想当他的后爸。所以，林鹏依旧憋着劲和他作对。

只要林鹏在家，他一定会想法设法否定李叔。譬如，只要是李叔炒的菜，他一定说不好吃。只要是李叔做的活计，他一定会嗤之以鼻！他还时不时把李叔做的活计揽到自己身上，对母亲说是他做的！他处处向母亲宣告，他不喜欢李叔，而这个家更不需要李叔！

但是，林鹏还是发现，母亲和李叔的关系悄悄变了。吃饭时，他俩时不时会彼此看一眼，尔后母亲会低下头，脸上悄悄染了红晕。而母亲看李叔的眼神，雾蒙蒙的，毛茸茸的。有时母亲和李叔说话的语气就像他班里的小女生，柔柔的，嫩嫩的，还撅着嘴，撒着娇。

那时，他虽然不明白，但他俩的亲昵却让他有了危机感。长大以后，他才明白，那叫爱情。李叔来家半年多以后，母亲和他相恋了。

终于盼到放寒假了。他给母亲带回了一张第一名的奖状，他说到做到，他要给母亲争气！母亲端详着奖状，脸笑成了一朵花。李叔也凑过去看，还摸了一下林鹏的头，“小鹏，好样的。”

他把头一偏，甩开李叔的手，没理他，还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呵呵，终于有足够的时间监督李叔和母亲了。他要争取在寒假里与李叔“不好好相处”，让他离开这个家！

但是他的计划落空了。

4

家里忽然涌进来很多亲戚。姥姥大舅大舅妈，还有在外地工作的小舅小舅妈，一屋子人都欢欢喜喜的。家里来了这么多人，林鹏太高兴了，他衣兜里塞满了零食，带着小舅家两岁的丁丁表弟窜上窜下，嗷嗷大叫，满院乱跑。他那么兴奋，竟没有在意那天的气氛有点特别！

母亲对他说，她和李叔要去镇上办点事，他在家要听话。母亲摸摸他的头，李叔也摸摸他的头。他胡乱应了一声，就继续疯玩去了。

等中午，母亲和李叔回来时，林鹏才感觉出有点不对味。母亲和李叔都穿了簇新的衣服，并排站在屋子中间，满脸喜气。他俩像什么呢？林鹏忽然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了什么。

母亲把一个新书包塞给他，“这是你李叔给你买的。”

他没有接新书包，硬邦邦回一句，“我不要！”

大舅把他拽进了里屋。

“小鹏，你八岁了，该懂事了，你妈一个人不容易，你李叔是个好人，他会好好待你的，从今后，他就是你的爸……”

大舅又给他讲了好多大道理，但他一句也没听见。他无声地流着眼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里。原来妈妈骗了他，所有人都骗他。他原本打算这个寒假要把那个李叔挤兑走，却没承想他已坐实了成为他的后爸！

大舅说的口干舌燥，最后拍拍他的脊背，出去了。从头至尾，林鹏没有说一句话。

外屋的欢声笑语不时传过来。期间不断有人轮番过来哄他，姥姥大舅妈小舅妈小舅，还有丁丁小表弟，他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食物，但他依然一声不吭，埋着头，谁也不理。耳边隐隐传来亲戚们的话。

“这孩子真拗！”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小孩子都这样！”

母亲也进来了，轻叹几声，呆了一会儿，摸摸他的头，又出去了。不知为何，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他累了，爬到床上，睡了过去。

猛然醒过来，天色早已黑了。外屋很安静，灯光从门缝透进来。不时听见母亲与李叔的低声谈话。亲戚们都走了！

门忽然响动，他赶紧闭起眼睛，继续装睡！母亲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然后在他身边侧躺下，给他拉拉被子，一只手开始轻轻拍打他的身子。

母亲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了他！他嗅嗅鼻子，伸出手，搂紧了母亲，安心地呼呼睡去！

不知何时，他又醒过来，伸手划拉一下母亲，竟没有人。他睁眼坐起来，屋里不算暗，母亲确实不在身边。他的心忽然刺猬一般缩起来。自从那位后爸去世，夜晚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母亲！

他出了屋，来到院子里，星光黯淡，他一眼看见西屋的窗户还亮着。他慢慢靠近。母亲果然在里面。母亲和李叔喁喁低语，偶尔有笑声。

母亲不要他了！母亲抛弃了他！他从此又要有一个后爸了，无比凶狠的后爸，不但抢走他的母亲，还会骂他打他！他站在窗外，任凭眼泪横流。

西屋的灯灭了！

林鹏木然移开脚步，八岁的胸膛里充溢着绝望屈辱崩溃的痛苦。他恨这个新后爸，他恨母亲，他恨大舅，他恨所有人！

他踅进了杂物间，打开灯，那儿放了几瓶用剩的农药。他挑出一瓶，毫不犹豫地喝白开水一般灌了进去。

瞬时，五脏六腑灼烧起来。他摔倒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妈……”

等林鹏在医院恢复意识的时候，他首先看见的是母亲红肿的双眼，然后是一旁的李叔。

“你走，我不要你当我的后爸，你走！”

林鹏挣扎着，哑着嗓子大喊。李叔尴尬地站在那儿，进退两难。母亲安慰着他，又向李叔使个眼色。李叔出去了。

林鹏忽然抢天呼地大哭起来，“妈，我不要后爸，不要后爸！”

春节过后，李叔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临走时，他摸摸林鹏的头，“小鹏，以后你要听妈妈的话！”

林鹏当然不会理他。

母亲送李叔到路上，林鹏躲在大门后偷看。母亲流着眼泪，拿出一只唢呐，塞给李叔，然后伏在李叔怀里哭，哭的很伤心。李叔拍着母亲的脊背，也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唢呐！林鹏心里一惊！莫非母亲和李叔知道他当初做了什么！林鹏心里一软，但他硬着心肠，告诫自己不要心软！

多年以后，林鹏回忆起这个场景，心会一阵阵揪痛。那时的母亲与李叔，一对相恋的人，被他硬给拆散，犹如生死离别，他们该是怎样的痛苦！可惜，成年后的林鹏自己品尝了这种滋味，才体会到当时母亲与李叔的痛苦！

那个晚上，他在母亲的怀里昏昏欲睡，耳边传来母亲的呓语，“小鹏，以后家里就咱娘俩了，妈再也不会给你找后爸！”

他明白这次母亲说的是真的！

几天后，他在抽屉里，发现了母亲与李叔的一张合影，他毫不吝惜地撕掉了，扔进了垃圾桶！他要把李叔的一切痕迹抹去！

5

林鹏和母亲的日子平静地滑过去。只有母亲和他的家里，虽然日子清苦一点，但他是快乐而自由的。母亲一心一意地疼他宠他，而他也很懂事，每年都会考第一。

转瞬他到镇上读初中了。他的个头早已窜出一大截，赶超了母亲，长成一个帅气的少年。他在学校寄宿，每周回家一次，母亲会专注地打量他，眼神自豪而欢喜。而他没有注意到母亲的脸色不再润泽，眼角早生了细密的皱纹。

初二的一个周末，他一人在家。村里的邮递员送来一封信。看看信封的地址，东北的。他家啥时候有东北的亲戚？他拆开信，呆住了。竟是那个李叔。他写给母亲的信！李叔离开四年后，竟然给母亲写信了！

他小心把信揣起来。母亲回家，他对那封信只字未提。到了学校，他又拿出那封信，细细看一遍。信里询问母亲和他的近况，他能看出，李叔对母亲的惦念。

林鹏反复浏览那封信，忽然，他十四岁的脑壳里撞进了一个念头。

那时的林鹏，身为学霸，又天生一副帅哥的胚子，已经开始在乎自己的穿着打扮。譬如，他垂涎一双白色的双星运动鞋很久了。

可家里清苦，他不好意思向母亲多伸手要钱。他也知道，家里没有多余的钱！

于是，他冒充母亲的口吻回了一封短信，说，小鹏上初中了，要买一些课外书，能否寄点钱来。最后附言，如果寄钱就寄到小鹏的学校，比村里方便，不会弄丢。

他把信投了出去，其实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根本没有存多大的希望。一个月后，他压根把这件事忘了。而一张汇款单竟真的来了！三百元！

林鹏惊喜不已，甚至是狂喜！哈哈，这李叔还真不赖！很快，他的脚上就登上了一双雪白的双星！

周末回家，他自然不会穿这双鞋。这方面，他实在很聪明！

不久，他又收到了李叔的信。他依然学着母亲的口吻回了一封信。害怕露出破绽，他的回信很短，但他恰当表达了希望能继续通信的心思。

过了一阵，林鹏忍不住又寻了个理由向李叔要钱了，他尝到了有钱的甜头。理由：家里的自行车不能骑了，能不能寄点钱来？

李叔的汇款单又来了。五百元！

林鹏一边为自己的计谋得逞沾沾自喜，一边在心里为李叔点赞，这李叔够爷们！

那个夏天，林鹏考取了县一中，离开家去县城读书，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国庆放假回家，母亲看着他愣了很久，感叹学校的伙食条件太好，把他的儿子喂养的如此油光水亮！本来，她是有些愧疚的，筹足了林鹏的学费，她给他的生活费并不太宽裕。

但她绝不会想到，表面乖巧的儿子背后的秘密。

升入高中不久，林鹏就主动给李叔写了一封信。信依然很短，末尾说，小鹏读高中了，能不能寄点钱？他有把握一定会有汇款单。因为与李叔通信以来，只要他开口，李叔从来没有拒绝过！

果然，来了一个大单子。三千元！

高中三年，李叔都给他寄来学费。期间，还有几个小额单子。他用这些钱买了手机，把自己装备的很体面。他不但学习无懈可击，形象也是无懈可击的。但是母亲不知道。这只是他自己的秘密。

林鹏也曾纠结过不再向李叔要钱，毕竟他是一个无关的人，不是他的后爸，他还曾那么坚决的把他赶出家门。但是这么容易得来的钱，他的内心实在拗不过他的贪心。况且，只有钱，才可以满足他翩翩少年的自尊！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最憎恶的就是寒酸。

等以后考上大学，就不向他伸手了，等毕业工作以后，就把钱还给他！林鹏时常这样告诫自己。

高考结束，林鹏终于实现了自己对母亲的承诺，考上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这是村里孩子迄今为止考的最好的一所大学。母亲把通知书看了好几遍，留下了喜悦的泪水。

“小鹏，妈这辈子值了！”母亲讷讷。

入学前的暑假，林鹏在家陪母亲，帮她干农活。自从他读中学，农活他几乎不沾手，母亲不准他干，只让他专心学习。干了几天，腰酸腿疼，手脚都起了泡，他近一米八的小伙子，累的呲牙咧嘴，变了形。而此刻，他才体会到干农活的辛苦。

瞧瞧身旁的母亲，他不禁心酸，那么瘦弱的一个女子，不知是如何支撑下来的？他忽然想起了李叔，如果当初不把李叔赶走，母亲不至于这么辛苦吧？

其实每次回家，当母亲充满欢喜的眼神注视他时，他的内心都充满了痛苦的挣扎。如果母亲知道他扣下了李叔的信，并且还瞒着她向李叔一次次要钱，会怎样？随着对母亲和李叔的愧疚与日俱增，他愈来愈害怕自己被戳穿了！

他已经打定注意，大学后不再与李叔联系，更不会再向他要钱！他要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上大学临行前，他对母亲说，“妈，以后你自己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没事，妈已经习惯了，你放心吧！”

“妈，我大学毕业工作了，一定把你接到城里！不让你再受累！”

母亲欣慰地笑了！

林鹏鸟儿一般飞到了北京。他太渴望那个新世界了。进入大学不久，奇迹发生，那个他高中一直暗恋的女孩竟主动邀他了！

6

高中时，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苏婳的。学校里没人不认识她。她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女神级别的女孩。林鹏读高中之前，没有见过这样一位女孩！

苏婳不但是学霸，还漂亮的无以复加。她的漂亮是那种侵略型的，走到哪儿都像女王自带光芒，使你不能直视，自惭形愧。她的高贵气质彰显了她的不凡出身。父母都是县城某部门的领导。几乎所有男生都暗恋她，但没有人敢向她表白。林鹏不过是其中一位。

以后，林鹏曾自省，自己向李叔一次次要钱，那么在乎自己的形象，是不是一直有个想法作祟，想配得上苏婳！

但他知道，他根本高攀不上她。在她面前，他内心无比自卑。虽然他一直把自己包装的很华丽，从来不向同学谈起他的家庭。

他唯一自豪的就是他的学习成绩。这方面，他还可以与苏婳媲美！所以，他报考了和苏婳的同一所大学，顺利成为她的大学同学！

如此傲娇令他仰望的的苏婳，竟主动邀请他国庆长假去泰国旅游！他当然不会拒绝。

但是，那得需要一大笔钱！

他是不可能向母亲讨要这笔钱的。他唯一的希望便是那个遥远的李叔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默念。

这次他撒了一个大谎，依然以母亲的口吻，给李叔写了一封信，说生了一场大病，住院借了很多钱，能否寄点钱过来救救急！

果然，李叔的钱来了，竟是两万元。

林鹏欣喜若狂。虽然狂喜退去，他很忐忑不安。但他还是拿着这笔钱和苏婳去了泰国。这次旅游犹如催化剂，正式开启了他和苏婳近四年的恋爱之旅。

也就是那次以后，他选择让李叔从他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了。他没有再联系李叔，也没有再回复他的信。他的良心和私心使他下了最后的决心，并成功付诸行动。他曾粗略算了一下，这几年时间，他花了李叔几万块钱，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有时感觉自己的行为像个骗子，很龌龊。所以，他想让这一切抓紧翻过去，埋进故纸堆！

李叔，再见吧！

大学生活五光十色，精彩无限。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林鹏的大学更加璀璨无比。他浸泡在爱情的汁液中，享受着爱情的甜蜜。爱情啊，爱情啊，你原来如此美妙，让人激情澎湃，牵肠挂肚，照亮了生活，点燃了生命！

转瞬到了大四，马上要毕业了。林鹏去了西北实习，而苏婳去了南方的海城。三个月后，苏婳突然提出分手，理由简单明了，她喜欢上别人！林鹏急忙请假赶过去，却发现苏婳已和新男友甜蜜地同居了！

林鹏在那儿呆了一月有余，试图挽回苏婳的心，但苏婳那张依然美丽傲娇的面孔却无比决绝，冷漠的密不漏风。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请不要再纠缠我！”苏婳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苏婳！”林鹏在背后叫了一声，双目赤红，嗓音嘶哑的犹如在沙漠里飘了很久，“告诉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这重要吗？”苏婳微微转身，轻蔑地回了一句，然后加快了脚步。不远处，她的新男友正立在车旁，含笑望着她！

林鹏杵在那儿，望着那辆载着苏婳的车屁股吐着烟尘消失。他呆立很久，任凭街上的行人侧目而视，任凭落叶把他的双脚埋起来。一阵寒风骤起，更多的落叶瑟瑟而下，他仰起脸，天塌地陷，身子渐渐沉下去，眼前是扯不清的黑暗！

林鹏失恋了。他请了长假，回了老家。他五内俱焚，肝肠寸断，无处可去，除了有母亲的老家，他还能去哪儿疗伤呢？

这几年大学，林鹏在家陪母亲的日子历历可数。寒暑假期间，为了能和苏婳多厮守一天，他只在家呆几天，和母亲撒谎说学校有任务。母亲与苏婳相比，显的无足轻重了。

林鹏见到母亲，身子忽然软了，低低哀嚎一声，竟哭了出来，“妈！”他多少年没有流泪了！五尺男儿的泪！可他流泪却是为失恋而流！

母亲看到脱了相的儿子，大吃一惊，“怎么了，小鹏？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妈，我想你了！”林鹏孩子似的呜咽，犹如童年时的他！

母亲释然，拍拍尽力才能够得着的儿子的肩膀。

林鹏自然没有说实情，只说西北边地寒苦，他不太适应，生了一场大病。他在家犹如一只病猫，几乎每天蜷缩在母亲的床上，昏昏欲睡，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母亲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每日变着花样做饭，包子水饺葱花饼炸酱面，尽着心侍候他。

母亲闲下来便坐在床边，他偎在母亲怀里，听母亲絮絮叨叨说着话。屋里生着炉子，很暖和！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日子！那时，只有他和母亲，没有爱情和苏婳！多么幸福宁静，原来母亲的家才是他永远的避风港！

7

在床上窝了二十几天了，那颗因为失恋疼痛的麻木的心渐渐苏醒，他终于从失恋中活过来！但犹如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他感觉精气神被榨干了。

那一天，吃过早饭，他第一次走出屋子。母亲正在院子里压机井。村子里虽然安装了自来水，但母亲节省，洗衣服还是用机井水。母亲背对着他，佝偻着身子，一上一下用力。

他望着母亲，突然发现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老了！头发白了一多半，记忆中俊俏的脸孔早已堆满岁月的沟壑！母亲还不到五十岁呀！

读大学这四年，他只沉浸于自己的爱情中，一门心思想着苏婳，根本无暇顾及母亲，不但几乎不回家，电话亦是很简短，略略几句话，他便匆匆挂电话！如果不是失恋腾出了心思，他怎会注意自己的母亲！

他突然心中一阵刺痛，原来他是如此自私，一直忽略了生命中最爱自己的那个人！

“妈！”他轻轻走到母亲的身后，叫了一声，眼里闪着泪光。

母亲喜悦而疼惜的眼神望着他，“外面冷，快回屋！”

“妈，我来，你歇会儿！”他硬从母亲手里抢过机井杆。

快过春节了，林鹏说今年要在春节多住一段时间，母亲很激动，

开始忙碌起来，准备春节的各种吃食！

除夕之夜，他和几个儿时玩伴凑在一块儿喝酒叙旧，不免谈起爱情这个话题。他的心又痛起来，多喝了几杯闷酒，回到家时，已经有点晚了。

家里灯火通明，屋内传出央视春晚的声音。除夕之夜，家家要亮长明灯的。他走进屋，推开半掩的里屋门，叫了一声妈。虽然他喝的有点晕，但他还是发现沙发上的母亲有些慌乱，好像藏起了什么东西，并且拭了拭眼角。然后，当她转过身子时，她的眼睛是湿润的。

“回来了？”

母亲过来扶住他，嗔怪他又喝多了，然后把他安顿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妈！”他嘴里嘟哝着，想说点什么，却有心无力，很快睡过去了。

初一起五更，吃了水饺，妈就催促他穿戴整齐，去给村里大爷婶子们拜年。等他拜完年回来，家里静悄悄的，母亲也出去拜年了。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母亲的异常神态，赶紧在屋里翻找，在一个抽屉的最里面，他赫然发现了一张照片。一张被重新粘起来的照片！虽然上面两个人的脸被拆解的七零八落，但那幸福的微笑依稀可见！

李叔与母亲！

林鹏周身的血液凝滞，大脑一片空白，沿着模糊的记忆逆流而上，回溯到十六年前，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八岁时亲手撕碎的那张照片！

他举着照片，如同冰塑石雕。母亲竟偷偷把那些碎片粘结起来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小心珍藏着，时常拿出来看看？这么多年她一直把李叔藏在心里，并不曾忘却？十六年了，李叔竟一直长在她心里吗？

他的目光一点点审着照片，眼睛里流出了血。照片上的两个人看起来好年轻啊，眼神清亮，头发黝黑，紧紧依偎在一起，幸福氤氲在眉目之间！他，作为一个二十三岁经历爱恨情仇的男人，能看出来这两人是深深相爱的！它曾是多么美好的一张照片，而童年的他却怀着无比的仇恨毁掉了它！

他好像看见，年轻的母亲一点点把照片的碎片捡起来，舍不得丢弃一片，小心地粘好，抻顺压平。母亲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夜深人静时，便拿出来，细细端详。也许就是这张七扭八歪的照片，陪伴她回味那段与李叔相濡以沫的日子，陪伴她熬过漫长而枯寂的长夜，给她寂寞孤苦的心一点慰藉吧！一年一年，他离开家飞走了，母亲老了，黑发染了秋霜，脸颊不再圆润，只有这张照片抚慰母亲的余生！

他忽然俯到桌子上大哭起来！当年母亲与李叔应该是特别相爱，情投意合的！不然，母亲怎会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时时惦记他？而李叔亦是对母亲情深似海，不然何至于寄信来，还一次次寄钱，有求必应？而他到底做了什么？还瞒着母亲向李叔要钱，怕暴露最后又玩消失！

他哭的撕心裂肺，眼泪滚滚，犹如河水决堤奔溃！他竟如此自私，是他亲手毁掉他们一生的幸福！他，一个刚刚经历了爱恨生死的人，才明白母亲为他做出了怎样的牺牲！那种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锥心刺骨，生不如死，聊无生趣，满目黑暗！当初，李叔离开之日，母亲一定也是如此心痛吧？母亲又是如何一日日捱过来的？母亲，他的母亲，为了他，搭上了爱情和一生的时光！而他一直忽略母亲的感受，这么多年母亲并不曾怨他一点，只把自己的苦压在心底！

忽然门外的说话声跳进了他的耳朵，母亲和几个婶子大娘进门了。他赶紧止住哭声，把那张照片放回原处。来不及收拾自己的狼狈模样，他慌忙爬到床上，蒙上了被子。

母亲叫了他两声，走近了床边，轻轻掀起被子一角。他闭紧了双眼佯装熟睡，感觉母亲的一只手摩挲一下他的头。

“小鹏昨晚喝多了！”

他听见母亲和婶子大娘们解释，然后里屋的门关紧了，隐约传来她们的说笑声。

他哭的头脑昏昏沉沉，很快睡过去了。

8

在家陪母亲过了正月十五，他告诉母亲要回北京了。在学校休整了一段时间，他买了一张去东北的火车票。

他要去找李叔，去把他找回来，向他承认一切，求他原谅，求他做他的后爸，给母亲一个惊喜！他要补偿欠他们的一切！

李叔，他已经近四年没有和他联系了，自从他拿了他的两万元！

下了火车，又乘了几次汽车，十来天的颠簸，再步行，一路打听，他终于到达一个村子。

站在李叔家的门前，他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李叔，小鹏来看你了，你还能认出我来吗？请原谅我的过错，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弥补我年少无知所犯下的一切过错！

正是暮色初上时候，天边还留着最后一道霞光，一切是那么宁静柔和。他悄悄进了院子，怔住了，他竟听见了久违的唢呐声！李叔的唢呐声！当年他那么恨他，把他的唢呐丢进了河里！

唢呐声不大，调调很凄凉哀婉，直钻进人的心里，要勾出人的心酸和眼泪！

林鹏的眼泪忽然喷薄而出！李叔一定在思念母亲吧！

唢呐声停下了，屋里的人走出来，手里握着一只唢呐。林鹏一眼就认出了那只唢呐，是母亲送给李叔的唢呐！两个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老头，头发花白，脚步迟缓，有点恍惚，十五六年没见，李叔竟如此老了吗？而他记忆中还是李叔年轻时的模样！

他很激动，眼泪汪汪，嘴唇颤抖几下，“李叔，我，我是小鹏。”

那人愣了一会儿，旋即平静下来，尔后很平淡地点点头，“进来吧！”

当林鹏吞吞吐吐，几分忸怩地坦白当初是他瞒着母亲和他通信，并和他一次次要钱时，李叔竟很淡定。

“我知道。”

“你知道？”林鹏彻底懵了，望着李叔那张平静的不可思议的面孔。

李叔起身去了里屋，拿出一张纸片，递给他。是一张去林鹏老家的火车票据。

“你，你回去过？”

李叔点点头，给林鹏的杯子添满水。

“我接到信，说你妈得了重病，很担心，就回去看了看，发现你妈好好的，不像生病的样子，就猜出了一定是你捣鬼！”

“那我妈知道你回去过吗？”林鹏感觉有点绝望。

“不知道，我没打扰她。我看她好好的，就放心了，然后就回来了。”李叔依然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这么说，你知道是我撒谎，还给我寄了两万元，是不是？”林鹏嗫嚅，羞愧的无地自容。

李叔点点头。

晚上，吃了李叔给他做的面条，林鹏结结巴巴说明了来意，他来接他回去，从此他就是他的亲爸，他们一家人永远不再分开！

林鹏望着李叔，以为他会很激动，毕竟李叔和母亲情深意长！但他失望了。

李叔那张黑脸孔并不显一点波澜。他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脸，慢慢说，“你来晚了。”他停了一下，“我已经结婚了。三年前，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女人，还带了一个女孩。”

李叔从墙上摘下一个相框，递过来，“这就是我女儿，小雪，她很乖，很懂事，上高一了，和你一样，学习特别好。” 他的眼神柔和起来，嘴角荡起自豪的笑纹。

林鹏木木地瞅着相框中的女孩，周身的血液正一点点冷下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为何老天这么残忍，都不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他以为一切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他会把李叔带回去，交给母亲，从此母亲与李叔能幸福生活在一起，弥补被他斩断的爱情！

他在李叔家住了一夜，翌日，天还没有亮，就不辞而别。他给李叔留下了一封信和他的电话号码，让他有事给他打电话，虽然他们无缘再成为一家人，但他永远是林鹏的亲人！

近一年以后，已经工作的林鹏忽然接到一个女孩子的电话。她说她叫李小雪，她爸让她来找他。

“李小雪？”林鹏恍惚了良久，然后电石火花般想了起来，她是李叔的继女儿。

面前的女孩风尘仆仆，有点胆怯地看着他，她比相框中漂亮多了。林鹏先带她去吃饭。

“李叔，他好吗？”

“我爸，他死了。”女孩停下筷子，眼里闪着泪光。

“什么，李叔死了？” 林鹏被这个消息击懵了。

“我爸一年多以前查出了病，他谁都没有告诉。”女孩呜咽，“我爸临终前让我来找你，说你是我哥，让我以后好好听你的话！”

林鹏呆愣着，艰涩问一句，“那你妈呢，她好吗？”

“我妈？我没有妈，只有爸，我家只有我和我爸！”

“什么，你没有妈？”

“我是我爸的养女！我来我爸家时，才五岁，我爸养了我十几年，我还没有孝敬他，他就突然走了！”女孩哭出了声。

林鹏电击了一般！他这才明白，原来李叔是骗他！一定是李叔得了病，害怕连累他和母亲，才打定主意说已经结了婚！其实，这么多年，李叔一直单身等着母亲！

可他为何这样粗心，竟相信了李叔的话，竟看不出李叔得了重病，他那么苍老，脸色那么难看！李叔，你为何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林鹏再也忍不住，俯到桌子上痛哭流涕！

女孩吓坏了，“你怎么了，你不是我的哥哥吗？”

林鹏立起身，擦了擦眼睛，“我是你哥哥，走，我带你回家，回家看咱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