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5 幕间
次日的清晨，高野被一阵电话吵醒。他本想不接，却在睁眼正要挂断它的时候被屏幕上的几个字激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现在的手机都有显示来电人位置的功能，偶尔还会标注出这是外卖送餐电话，还是广告推销电话。高野看着一串号码下赫然写着的“公安局”三个字，愣了好几秒，一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循环不止的铃声就像一只讨厌的猫一样，在他的公寓里疯狂宣泄存在感，大清早的就闹得人头疼。但是他还真没胆子挂公安局的电话。
高野接了，标准的独居男性巢穴里随即安静了下来。
这屋子是他租来的。
一室带一卫，外加一个窄得只站的下一个人的厨房，进门对着一张四四方方的老桌子，上面立着几个空啤酒罐，还有各种酒瓶，他用来喝酒的杯子几乎从来不洗，内里已经被染成难以清洗的黄色。高野撑着床，翻了个身坐起来，靠着身后的墙，然后发现他昨天点的外卖盒子没扔掉，麻辣小龙虾是真的不错。但是残渣放到现在，只会给人添麻烦。
“请问是高野先生吗？我是市公安厅的联络员——”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警察的声音，听着年轻貌美。
“是我。”高野抓了抓头发，把被子披好，眯着眼睛悄悄打个呵欠。
他的床放在屋子的右上角，床头靠着的那面墙上留有扇窗户，此时严丝合缝地关着，让满屋子都是陈了一宿的闷气，窗帘拉着，挡住了阳光，但是挡不住外面车辆通过时的噪音。
“有什么事吗？”
他觉得女警察已经听出来他才起床了，所以语气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开口。
她提起来昨天那个据说是被拐卖的小屁孩的事情。几乎就是把种种情况复述了一遍，包括局里是怎么接待，怎么处理，等等等等，等她说完，高野瞟了眼放在床头的手表，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现在是早晨七点十七。
“高野先生？您在听吗？”
“嗯，嗯。听着呢，您继续。”高野说着，举着电话在女警察的声音里下床，从自己被踢下床的裤子里摸出烟然后点燃，走到窗户边上，掀开窗帘朝外面窥视，
被子外面有点冷，细密地扎着他钻出来的腿。玻璃上结了一层白雾，阳光很好，差点晃瞎了他的眼睛。
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冷风瞬间汹涌而入。驱散了一部分屋里杂糅了二手烟的废气，也让噪音更大了。高野真想去上个厕所，但是让女警听见这种声音又不太好，于是又钻回了被窝。
他叼着烟，只露出一个头，就像个裹成粽子的日本人偶。现在他的睡意已经被寒意完全驱散了。
“其实是这样的，根据我们调查，陈力确实和他现在的父亲不具备任何属实的亲属关系，我们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让被拐卖儿童的后续调查有了如此大的进展。”
“您夸大了。”高野笑了笑。尽全力伸长手，从桌上捞过来一个啤酒罐，偏着头夹住手机，捏着烟掸了掸烟灰。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提起奖励金的事情。
“这个案子确实非常棘手，被拐卖的孩子基本上都在各个地区辗转了多次，他们的个人信息因此也很难追溯，每个省都有很多失踪儿童名单，针对这一点我们或许还需要长时间的调查。”
“嗯？”
“针对陈力的情况，我们目前已经暂时把他安排在了xx福利院。在找到他原生家庭之前，都会在那里接受照料，而作为临时联系人，高野先生，您下午能来一趟局里完善一下个人信息吗？”
“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需要更多关于他的情报，一切情报，这样才能更好地逆向追踪。如果以后有需要配合，或者需要联系的地方，我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来参与。”
操。
高野呼出一口烟，事情真是有时候一下子就变麻烦了。
“高野先生？”
“好的，我会过来。”
女警察随后又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然后终于挂断了。
“操。”
高野扔了手机，然后摁熄烟头。左思右想，去警察局可能还得做个笔录，但是他要怎么说？说时空切片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亏。而且他现在饿了。早起就是有这种坏处，按照他平时的作息，根本用不着吃早饭。警察局的人为了跑案子也真是起得够早。
他拿回手机，开始逐个翻找通讯录里的人名，终于找到要找的那个，过去富婆案的时候，每次他一拨过去，电话那头的医生总会显得尴尬而无奈，但一次都没有直接就挂断过。他还记得医生通常叹着气的那句话：“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还有工作要忙。”
特别有礼貌，特别好欺负。
高野拨通了电话。待接的循环音响了好几声后，终于被接起了。
寂静一连持续了好几秒。
“喂？”有山声音嘶哑。
“哟，医生，还没醒呢？”他很乐意听见对面有气无力但是强作镇定的声音。
大清早没能好好睡个懒觉的倒霉蛋不能只有他一个。
对面又是好一阵沉默。他猜有山肯定没存他的号码，所以还在发懵。
“高野？”
“bingo！”
“有什么事？”
听筒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高野都能想象到那副画面了——有山医生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一定要坐起来，然后把被子拉高一点，清晨的冷空气最不饶人。
他长话短说，把女警察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个小屁孩是你去套的话，当然你要跟我一起去。”
“……”
“喂？喂？有山——有山医生？”
“几点？”
“看你，我随时都行。现在还正打算去找地方吃个早饭。”
有山那头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没睡醒，他时不时会吸一下鼻子，就像鼻炎患者起床以后那样。
“那你现在过来吧，要编一个合理的说法，这个我们要当面讨论。”
“哇噢——”
“什么？”
“那给我发一个地址，还有，你要我给你带早饭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地址，你肯定知道我住哪里，不用装傻。早饭的话我自己准备。”高野听见拉窗帘的声音，哗啦一声，“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我家一起吃。”
“真的假的？”
“昨晚煮了粥，加上煎蛋和水果蔬菜，还有培根和面包。”有山拉开冰箱门，“其他喝的有牛奶，咖啡，红茶，石榴汁——我前天榨的。可以接受吗？”
高野听得一愣一愣的，难以想象真的会有人在家里准备这么多花样的屯粮。看了眼时间：“好啊，那二十分钟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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