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昨日生日。
一个月前，就打算写点什么，等她长大了，回过头来翻阅，却总是不能静下来。只好等她睡了才码字。每每陪她玩的时候，点滴构思。
做妈妈，累是其次，主要是太难。比学习难太多太多。一旦有了娃，就全然忘了自己。也许当有一天，她终于把我还给我时，我还会不习惯，会无比失落了吧。
有时候，就想，人呐，都是作茧自缚。好好的独立的自己，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参与到另一个人的家庭？参与了，为什么还要生孩子，给自己负担和拖累呢？
后来，当她渐渐长大，玩到开心出处，冷不防亲我一下；或者当我在风霜雨雪中回家，她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迎接我，大喊妈妈妈妈；或者我为她洗衣服，她贴心的搬来了小板凳；或者，我把她呵斥到哭，她也要抱着我哭；再或者，夜里在床上，她半醒半梦中也要摸到我才放心睡去时，我才明白，她虽然是负担和拖累，但也是我的闺蜜，我的忘年交，是语言无法表达的幸福，是甜到醉的感觉。
时间回到2021年。经过漫长的酝酿，她在天上寻找了十四年，才最终找到我，决心做我的闺女儿。话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她的选择，小的溜也用了半个月呢。
九个月的不适后，我不等到瓜熟蒂落，自作主张，撞日而剖。老祖宗讲——择日不如撞日。她选择我，是撞日，那我也如法炮制。
生产之前两天入院。盲目又茫然的整理各种备品，心情是恐惧也有慌张，担心，忐忑不安。
总之，是五味杂陈。还有一点,就是庆幸——怀胎九月,终于可以“甩掉”这个小包袱了。每日，我大腹便便，看着她的“准爸爸”忙来忙去，想到未来生活的“喧嚣与热闹”，真是够够的了。
我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执着的小家伙，在她还是个小圆点的时候，即使我狂奔于滨江大道上，肌肉拉伤，她也无动于衷；即使我从家走到万平妈妈家，毫不歇气，她也气定神闲。当我终于死心塌地做她的妈妈后，大雷暴的天气里，我坐在教室里上课，雷声四起时，我虽然也害怕，但还是摸着腹中的她，在心里暗暗问她:这你就怕了么？我不断的看长征中产妇的故事，一次次通过心灵感应告诉她:既然选择来这人间走一遭，就不要怕苦，不要嫌累。
对于她，没有刻意胎教。展现给她的，就是我自己最真实的生活；没有刻意饮食。她需要自己成就自己，哪怕是一个小圆点那么小。需要的营养，靠自己去拿。我相信科学，但，更相信直觉。
收拾完备品，中午饭也不想吃，就大包小包的，人生第一次“入院”了。
第一日 入院。
准宝宝的爸爸和我被要求分别办理诸多事宜。填表，很多很多表，开药，打针，术前常规询问。。。。。。
末了，她说还有一个检查。要我去产检室等她。我以为就是平时的听胎心，测血压，或者心率。就开开心心的去了。
刚进门，就听医生说:我的病人怎么还没到呢？我心里感觉一暖，就赶紧说:过来了。
接着，她面无表情。说:躺下吧，内检。
我心内一震，斩钉截铁告诉她:拒绝内检。
因为之前产检时，亲眼看到护士给一个产妇内检。那位产妇的痛苦的模样,和护士脸上的风轻云淡不以为然，当时就让我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所以一听到“内检"这两个字，我如临大敌，
直接说不。
医生很诧异,估计第一次遇见敢和她说“不”的人。问我为什么。我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内检。然后这个刚刚还像邻家姐姐的医生，在一瞬间变脸，马上开始用高亢的嗓门跟我大喊大叫。并说出了很多不该出自医生口中或者女人口中的粗话——平时过夫妻生活都过了，为啥内检不让？所有的产妇都这样，为啥我就不行？我见她如此恶俗，如此下流，便告诉她，不用歇斯底里，不必恼羞成怒，如果想收取费用，尽可以收费，内检不可能。
说罢，转身离开。
事后，我一直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医生，经受过何等教育，根本不曾考虑到我是一名产妇,稍有不满意，便拍案而起，大喊大叫。
四十年来我第一次住院,竟然让这位医生给我来一个开门红，下马威。若不是我有孕在身，估计她要给我用上杀威棒，大刑伺候了吧。但是我毅然决然没有内检。因为我不明白，剖腹产，为何还要内检。
走出产检室的那一刻,我在她们面前的刚毅果敢轰然倒塌,拖着沉重的身子，边走边哭，去找爱人。我告诉他，我要回家去生产。那时候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唉，也许真的是被逼无奈。后来旁边的医生护士一再劝我,我情绪渐渐平息。事后再想，她们的劝导，安慰，只是为了留住我罢了。
再回到病房里已经是三四点钟了,我像是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给妈妈爸爸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刚刚大哭完毕，泪痕未干，打电话却换用微笑平静的语气，说没啥事儿,办理完入院手续了。那时，高楼之上，夕阳如血。我哪想到，刚刚的内检只是噩梦的开始。
晚上,护士就开始走马灯一样，一波又一波，不停的轮流到我的房间来。半个小时一次，
各种测量，各种清洗,各种仪器。
让我根本无法安睡。
最荒诞的是,凌晨2点，我好不容易入睡，忽感异样，一睁眼，看见“白衣天使”像幽灵一样站在我的床前，幽幽的说，该打针了。把我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我真后悔，那时没有勇气把她的针砸碎。只能挺着大肚子，听她们摆弄。
后来，我再也睡不着了。睁眼直到天明。
现在慢慢回忆那段过往，希望我的女儿能早早懂得这些，不受人摆布。
所谓白衣天使其实是恶魔在人间。
第二日
从清晨开始，依旧是打针,测量,检查,听胎心。十点，还没让我这个孕妇吃上一口饭，并且前一日还没有睡好觉。
下午三四点钟，妈妈来了。
妈妈的到来，一下子就给了我底气。她给我带来了好吃好喝的。最神奇的是，妈妈一到，医生护士马上立正。再也不敢骚扰我。妈妈守在门口，话不多说——出去出去，孕妇需要休息。那叼着烟的姿势，很社会儿。我这一看，果真是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不过，这医生也不是吃素的。
晚上的时候，看到我在外面行走，马上叫我。问我剖腹产的同时是不是做另外一个手术。我回答说:不做。我妈不让。于是，几分钟后，医生护士一干人等，气势汹汹来到我的病房门口，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与我们争论是否有做另外一个手术的必要。我妈舌战群雄，最终她们气急败坏的离开。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想我自己，一直与人为善，与世无争。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缘分，竟然遇见这些医生护士，如同要吃人一样，张开血盆大口，一轮又一轮的在一个脆弱的孕妇面前，面目狰狞，旁若无人。很难想象，她们是受过的教育的人，简直粗暴至极，无法用语言形容。
那一晚无眠，虽然已无人骚扰。因为明日就要进手术室了。内心害怕，忐忑，不安。想了好多，似乎也什么都没想。
第三日。
凌晨就早早醒来了。思前想后。并分别向妈妈和爱人“交代了后事”。现在想来，无比搞笑。而彼时，我说的每一字句，都饱含着眼泪。
七点半，白衣和绿衣“天使”们，把我抬上车，第一次，如待宰羔羊一般，以电视剧里的视角，看医院走廊里的灯一一闪过。周围是冰冷的风，匆匆的行人，我脱的精光，身上盖着粗糙的被子，却不如屠宰场的猪。猪被宰杀时，是不用被冷脸呵斥或者缴纳费用的。在医院里，人不仅没有任何尊严可言，而且被无视，被实验，就是一个一个小白鼠。
手脚相扣，被打了麻醉，插了导尿管，呼吸机。就像之前一样，为了收费，项目多多，各种安排。不得不感叹:仪式感满满，一样不能少。
中途，一个护士说，今天的产妇是VIP啊，主刀，麻醉都是顶级配置，护士长亲自上阵啊！
我听了，无言以对。顶级配置还这样，那普通配置又是何样？
八点，护士准备完毕。医生谈笑风生走进病房。自是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不必说。几分钟后，我从无影灯中，看到一个小身影横空出世。三声啼哭，点到为止。当是时，我如在梦中，在戏中。她的哭声停了，我便开始控制不住的抽泣。医生马上把我叫停，因为我哭会引发失血。
护士把孩子抱给我看，我只看一眼，便转过头去。那时，尚且没有爱上她。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本以为，她从我的肚子里出来了，我几分钟后就可以起床了。事实证明，我那样想，是多么幼稚。过了好久那么久，我的后背，臀部，尾椎骨都已经疼的酸麻，终于，一干人等，喊着口号-“一，二”！把我投掷到那个冰冷的移动床上。我用手摸着早已没有感觉的腿，不知到底自己是自己，还是一头猪。
蒙的严严实实，我被推回了病房。
到床上，看着妈妈抱着小娃，丑丑的，小小的。对她，我丝毫没有喜欢的感觉。
躺在床上，看到妈妈和爱人手忙脚乱。而我痛苦不堪。手术后，不断的发抖，不是冷不是害怕，就是不由自主的抖。医生说是麻醉造成的。手上挂满了点滴，身上一个冒血的大伤口。插着导尿管。护士一会过来压血，两会儿过来打缩宫素……这一切的一切正让我应接不暇时，我的妈妈，这位资深护法，竟然抱着孩子，让我给她哺乳。。。。。我哭笑不得，想吼叫，却只能微弱的发出声音:妈，你让我死吧。
那时，才真正的知道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夜里，他们二人守着孩子，妈妈在我右手边床，困得直磕头也不敢睡。他在左手边床，困得不行就打个盹儿。
第四日，我看他们不停的忙碌。想咳一声都痛苦万分。缓上半天。
第五日，如上。我身体呈九十度，可以在地上行走。
第六日，如上。我可以坐起来。在地上直立行走。
第七日，回家。
如今，我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
有了小娃，我正在成为超人的路上。
从最开始的抗拒她，到她出生后，拉了尿了我都要喊妈，到现在，可以独自帮她换尿布湿，可以给她做简单的饭，可以一个人陪伴她很久而不感觉累……不知不觉，我竟然成长了那么多。经历，真的是一个好老师。
而这痛苦不堪的经历中，唯一的败笔，就是那个歇斯底里的医生，她不是我的主刀，却因为她，让我对医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不管怎样，都过去了。
小时候，读书时，记得有一位修女，叫特蕾莎。她说:人们经常是不讲道理的、没有逻辑的和以自我为中心的 。不管怎样，你要原谅他们；即使你是诚实的和率直的，人们可能还是会欺骗你。不管怎样，你还是要诚实和率直；你今天做的善事，人们往往明天就会忘记。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做善事。
所以，即使，我的费用单上，出现了很多我根本没有用过的收费名目，我也没有要求她解释，我原谅了她，并且祝福她。
唉，边写边忆边哭。琐碎的几日，拼凑这个小文。算作给宝贝的生日礼物吧。愿我能在念念不忘中，不忘。愿她在未来的经历中，有迹可循。
不必她因为我生产的伤痛而内疚，因为是我自愿的。并且，在遇见她后，我深深的爱上了她，难以自拔。我要谢谢她，让我见识到世间还有这样的美好。
所谓生日快乐，事实上，那一日，她是哭着的，是找我找了太久。我也是哭着的。喜极而泣吧。
此刻，她睡着。我睡意全无。
愿她平凡而安康。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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