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

我要好好的活着，

用心地活着，

等到有一天，

上天把它欠我的全都还给我。

——《变形记》·卡夫卡

站在十八层楼的天台最边缘，静静地向下俯视着，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前一分钟万分晴朗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我低下头望向下面那块空地，深呼吸，迈出了腿。

身体失重，我将头冲下感受猛烈的风的呼啸划过我的脸，带出两行泪水。十二层、八层、四层、三层、两层、最后一层了！

我轻轻张开翅膀，身体在地面边缘划出一道弧线，稍稍扇动，身体再一次回归天空，这不是坠楼、想不开、寻短见，这是一次刺激的、好玩的受控俯冲。

看到上面那一幕你一定吓坏了吧，我可没说我是人，我是一只麻雀，身形虽小却五脏俱全的麻雀。说实话，我还挺想变成人类的，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成为人类至少不会任人宰割，至少不会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差点被他们灭族。所以，我想站在食物链的最顶层，虽然会背叛我的族群，不过也没什么对吧，满大街都是麻雀，不缺我一个。重要的是成了人类之后我就什么都能吃了，不用像现在这样捡他们吃剩下的渣滓。

等等、等等，让我说完，我还要说“但是”呢。

但是，我的主意还是改变了。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在城市里飞来飞去，我发现人类也是分成好几种的，变成那种地位最高的人还好，要是变成最底层的人类还不如我这只麻雀呢。那天夜里，我看见两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脏兮兮的，他们抢走了一个乞丐老人碗里仅有的几十块钱，那也许是老人一天的收入，甚至可能是一周的，就这么被两个年轻力壮的人抢去了，现在的人真是恃强凌弱，那两个年轻人把老人的一周就换成了一包烟。两个年轻人吞云吐雾，老人在寒气之中瑟瑟发抖——因为寒冷、因为饥饿。我难以理解那两个人的卑劣行径，就如同我难以理解为什么几张纸票会让人们争相去争夺。

我对人类的世界变得更加的绝望了。我看见平日里笑得憨厚的菜市场卖鱼的大叔在夜晚攥着宰鱼用的刀，带着几个小弟砸开了胡同深处的门，然后从里面传来了凄惨的叫声和求饶声，我便知道大事不好，人类果然是喜欢恃强凌弱，带着血的刀子走出了胡同，后面上带着血的小弟，和一车昨天宰杀的、今天用作掩护的鱼。万一我变成了人类，成了那户人家，我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他们真可怜，连翅膀都没有了。城市看起来很平静是吗？那是因为你没有在深夜飞到最隐秘的地方，你以为自己把这世界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是世界只想你展现了它想让你知道的一面，无数人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企图带着戏谑的态度玩弄这个世界，结果反而成了这个世界手里的玩物。

我看过人类花天酒地，也看过人类穷困潦倒；我看过人类为了挣票子无所畏惧，也看过人类为了挣票子唯唯诺诺；我看过人类伪善悲天悯人，人看过人类装不下去了于是发泄仇恨……

所以我不再愿意变成人类，他们是善变的、是势利的、是贪婪的，成为人类，或是成为走狗或是成为阶下囚，最高等的地位早已经不可撼动，他们是所有人的老大哥，威胁了他们的地位那就会斩立决。依我所见，当一只麻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天空是人类占领不了的，在雾霾全面覆盖之前至少这里是我的领地，而且我有翅膀，我还可以玩受控俯冲。

在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十八层的天台上，无比寒冷，我发现我身上的羽毛没了，身躯也变大了，从旁边积水反射出的来看，我变成了人类，我变成了在曾经我无比想要成为的、该死的人类。

站在十八层楼的天台最边缘，静静地向下俯视着，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前一分钟万分晴朗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我低下头望向下面那块空地，深呼吸，迈出了腿。

身体失重，我将头冲下感受猛烈的风的呼啸划过我的脸，带出两行泪水。十二层、八层、四层、三层、两层、最后一层了！

这一次，我决定不再张开翅膀，就让我的一切归于尘土。

你以为我在给你讲故事吗？

你错了，这是我的遗书。

麻雀先生Mr.Marco

XX年XX月X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