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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所在的村庄有很多池塘,但属村东南角那个最神秘。那是个三角形的池塘,里面芦苇茂密,水深莫测,被村里的老人戏称为“三角苇坑”。打我记事起,这个池塘就没干过,也没涝过,无论天上下多大雨,地上有多干旱。
我很怕这个池塘,因为它的位置很偏,并且池塘的东面有个乱坟岗。除了下地干活,村里的人都会避免往那个方向走。村里的老人说都三角苇坑周边的气氛很“紧”,用白话来说就是池塘附近常常出现一些诡异的事。
三角苇坑的池水很清澈,里面的蛇、蛙、鱼都很多。小时候懂得少,就胆大,常常跟着发小在池塘周边玩耍。当时记得很清楚,从塘边走过的时候,经常遇到很多蛇躺在路上,也会遇到很多五颜六色的青蛙,还有批头露面的大黑鱼在芦苇间游来游去。后来长大了,知道苇坑周边的危险了,反而不敢再靠近那个神秘的池塘。
读四年级的时候,大爷爷的孙子,也就是我的发小,在野外放羊的时候偶然告诉我,三角苇坑的塘底有个老钟,据说是宋朝的时候留下的,老钟的下面扣着一个井眼,说是通往东海。
这件事激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就趁没人的时候向村口晒太阳的大爷爷打听这件事。大爷爷是个万事通,你若问他当今世界发生的大事,他能给你讲一个下午,但当我问他村口池塘那个大钟的时候,他却闭口不谈,起身就走,丝毫没了以往神采奕奕的表情。后来问别的老人,他们也都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后来听村里爱八卦的人说,那个大爷爷的哥哥就因为池底的大钟而丧了命。
事情越神秘,反而越会激起人的好奇心。
读五年级的时候,在一次放羊的间隙,终于在村西刘老汉的口中听到了塘底老钟的传奇故事。
那时候的生活还是集体生活,每个村都有自己的生产队。大爷爷的哥哥叫大运,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他不仅身材高大,而且很有胆识,是当时村里号召力最强的生产队队长。在村里长大的人都听说过三角苇坑掩埋着老钟的故事,大运也不例外。但这个池塘从未干过,所以没有任何人见识过这口老钟。
但爷爷辈的人都说,他们的祖上是见识过这口老钟的,但老钟动不得,因为它的下面有一口深不见底的老井,直接通往东海。有一次,一个县太爷因为天旱派人翻动了老钟,下面的井眼被激活,水柱冲天而出,淹没了整个村庄,从而酿了大灾。正当县太爷惊慌失措的时候,村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过路的老道,他不慌不忙,转身爬上村西头最高的山丘,在最高的那棵树上挂了一个红布条,正对着村口的池塘。只见他盘腿而坐,眯着眼睛念了半天咒语,老钟下面才渐渐停止了喷水,村里的洪水在一夜之间也离奇地消失了,老钟再一次被淤泥掩埋在池底。
那时候人们都很吃惊,对老道士感激不尽。正当人们拿出柴米油盐感谢这位神秘人的时候,他却离奇地消失在了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后来县太爷派士兵骑马远追,但也只在半路里看到了那位老道的背影,任由大马骑得飞快,都没追上那位步行的老道。那位士兵回来说,老道走的虽慢,但怎么追都追不上,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天际。
这个故事一直流传到五十年代,那时候大运二十岁。大运所处的年代虽穷,但很多人已不再信奉鬼神,更别提东海龙王的传说了。大运就是那个不信邪的人,而且他还有个性格特点,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问得明明白白,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一年夏天,天气很热,且出现了百年不遇的异常干旱。六月的烈阳炙烤着大地,庄家苗枯的枯,死的死,田野里一片寂寥。村周边的河道与池塘都干涸了,只有三角苇坑的中央,还有点泉水渗出来。生产队的社员们轮流去那里打水吃,泉水清澈甘甜,喝一口解渴又凉快。到了干活的时候,社员们还能排着队挑水浇庄稼。因此,大家都很珍惜那个泉眼。
无论人们怎么取水,那个泉眼总是很快就渗出水来,打满这一桶,没过十秒钟,第二桶的水也满了,以至于附近公社的人都前来取水。
来取水的社员一多,就得排队。为了彰显自己的号召力与影响力,年轻力壮的大运决定向下挖塘底,看是否能渗出更多的水。但这个举动遭到了村里老人的阻止,他们说池底有个老钟,不能挖,不然会遭到天灾。为了让大运彻底断了这个念头,村里的老人都陆续来到大运家里劝阻,并一遍一遍地交代:动不得,动不得!
但大运终究是生产队长,他有足够的话语权与执行力。老人的说辞虽然在表面上劝住了大运,但从内心里,还是没能阻挡这位年轻人的好奇心与探索欲。第二天深夜,大运带着一帮胆大的劳力悄悄来到了三角苇坑的取水点。
到了之后,大家二话不说就开挖起来。刚开始的时候,除了稀泥与大量的芦苇根,大家什么都没挖到,泉水还是那样,不多不少。但挖到后半夜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社员惊奇地叫了起来:“队长,快看快看,底下有一个硬邦邦的圆圆的东西”。大运拿起火把一照,惊得差点叫了起来,坚硬物体的周围虽然积满了淤泥,但它的表面却干净无比,上面还隐隐约约刻着看不懂的文字与纹样,在火把的照耀下散发着微微金光,从轮廓上看,那就是一口大钟。
“原来真有这口老钟”,大运胆战心惊,“看来,老一辈人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心里嘀咕着。但不信邪的大运并没有把老人的嘱托放在心里,他又吩咐人继续往下挖,直到它的整个轮廓呈现出来。那是一口十多米长的老钟,它静静地横卧在那里,周边积满了清澈的泉水。老钟很干净,散发着古铜色的光,钟体上的纹样更加精美,在火把的照射下徐徐生辉,远看十分壮观。大家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有的人说,埋上吧,万一出了事,酿了灾怎么办。有的人说,这是一件老古董,应该挖出来上交国家。还有的人说不要再挖了,把它的位置挪一挪,看看能不能渗出更多的泉水出来。
大家各抒已见,果断的大运也拿不定主意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吩咐这几十号劳力先挖一挖,挪一挪,看会不会有更多的水渗出来。这个决定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于是,社员们小心翼翼地接着向下挖。
正当挖到钟底的时候,突然,一声尖叫声划破了夏夜的宁静:“快看!队长,不好了”,一个社员大声叫着,
“水喷出来了”,另一个社员也惊呼而起,
“快跑,快跑,老钟浮起来了”,大家一哄而散。
只见社员们惊慌失措,吓得屁滚尿流,匆匆爬到岸边。但大运不害怕,他没有跑,嘴里还骂骂咧咧,说这些人的胆子真小。他直起身子,正当探起头往里看的时候,又一股泉水冒了出来,像海里三米高的大浪,把他卷了进去。大运惊慌失措地大叫着:救命,救命……。
但这时,水柱越来越大,很快就淹没了老钟,社员们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运在池底扑腾。社员们一个个都吓得慌了神,没一个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时候,突然有个社员大喊:“往老钟上面掩土,往老钟上面掩土”,大家听了,慌慌张张拿起铁锨就奋不顾身地挖土掩埋老钟。
这时,奇迹发生了。
当老钟上面有了一点泥土的时候,它居然缓缓停止了喷水,随着老钟上面的泥土越来越多,泉眼就渐渐停止了喷水,等老钟被彻底掩埋的时候,老钟的下面也不喷水了,而且刚才积了半塘的池水也离奇地消失了。
见大家都相安无事,喊埋土的那位社员就带着大家齐齐跪下,给那个老钟磕了三个响头。这时候,天亮了,大家才发现大运已经被水呛晕了。
第二天,大运没有抢救过来,他死了。跟着挖钟的好几个年轻人也都病倒了。自那件事之后,村里人都不敢再谈论那口老钟,直到90年代末期。
2000年,三角苇坑承包了出去,被土掩埋了,建了化肥厂。但没过几年,化肥厂倒闭了,厂房也离奇地倒塌了。后来又建了农药厂,同样,没过两年,农药厂的厂房也倒了,地基下面还渗了积水。之后又建了煤球厂,依然是以厂房的倒塌而告终。再后来,村长请了风水先生,在三角苇坑上面的土方上挖了一个井眼,井眼上面掩埋着庄稼秸秆,这几年才相安无事。
风水先生说,塘底的老钟下面埋着东海的出水口,需要与外界通气,才能保四方平安。
自那时起,再也没人敢动过一次老钟,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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