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鲁西南八十年代的农村,经历过没水没电的日子。
村南有个大坑,压水井在坑底平台上,吃水需要用扁担去挑。我家屋后也有个大坑,比村南的大坑稍微小点,压水井也在坑底平台上,吃水也需要用扁担去挑。
我见过奶奶挑水,两只手一前一后,抓住扁担前后两头的铁链子。一颤一颤地走回家去。
我见过小姑挑水,扁担前后的铁钩放在前后两只水桶的提手中间,向上一提,铁钩就紧紧勾住提手。转身扭头,再向上一提另一个铁钩,猫一下药,把肩膀探进扁担下,直起身子慢慢走。两只水桶就一前一后,荡来荡去。
奶奶和小姑不常挑水,因为奶奶家有压水井。她们挑水只在压水井压不出水的时候。
常挑水的是父亲。但父亲挑水的样子我记不清。我起床时,往往水缸是满的,父亲已下田。有时,田里忙,爸妈下田早,做饭缸里没水。我就和大弟一起从大坑抬水。大弟在前面我在后面。大弟力气小,抬不动,我把水桶往自己这边放放。走路很不方便,水桶老是碰脚。平地上还好,但从坑底爬上来很不容易。爬坑的时候,我必须把水桶抬得很高才能和前面爬坡的大弟保持平衡。水桶在我眼前晃,抬着很重,把握不好,会摔跤。我就咬牙一点一点地从坑底往上提,到了平地再和大弟抬着走。
最常压水的地点是我家屋后的大坑,因为离得近。如果屋后大坑排队压水的人多,我也会去村南的大坑。
九几年,我家打了拉水井。有不舍得打井的邻居开始在我家拉水。
九十年代末,家家院子里通了自来水。父亲不太舍得用,烧水烧水接自来水,洗衣服洗脸洗菜等生活用水还是用拉水井。
拉水井里的水是地下水,冬暖夏凉,用着很舒服。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水位低时不好往上拉,容易拉空,有时还会拉出泥浆。
我家屋前有个小坑,泼水方便。拉水井就在小坑旁。盖新院子时,父亲把拉水井盖在了墙头外边。这样,邻居们用水就很方便。洗菜洗衣服,洗完,水泼在坑里。冬日里,院外的平台上,婶子大娘嘻嘻哈哈扎堆洗衣服的场景,至今在我眼前晃荡。
我在村小读书时,三年级时开始有夜课。有夜课没电怎么办?每个人自带小灯啊。墨水瓶里装上煤油,用旧棉花捻个芯子。这是煤油灯。村里有一家造蜡烛的,一块钱一包。蜡烛光亮,父亲给我买一包,不舍得在家点,只在学校上夜课时点。
那时候,阅读书刊缺乏,没有练习册没有习题集,上夜课干嘛呢?我们玩蜡烛玩煤油灯,用本子纸蒙住一毛钱五毛钱的硬币,在上面涂铅笔。谁拿了豆饼,分一小小块,咯嘣咯嘣的慢慢嚼。把豆饼放在小刀片上,把小刀片放在灯上烤。看着豆饼一点一点的变小,看着小刀片上似乎流下油来,心里很美。小学五年,上了三年夜课,习没学多少,褂子上烧了不少小洞。怎么烧的?蜡烛油滴在了衣服上,弄不下来,想着用火烤烤能融化,不小心烧的呗。
我印象中上夜课都是在冬天。可能冬夜漫长,孩子们没事干,集中起来好管理。晚上上放学时,呼朋引伴吆喝着回家,是一景。上完夜课,回家睡觉,第二天爬起来到校晨读再上一节正课,回家吃早饭。农村孩子,很少有早上爬起来就洗脸的。再说,刚爬起来,冰冷的天,冰凉的水还有可能结冰,谁洗脸?小风一吹,一激灵,不用洗脸就精精神神。不洗脸,夜课时干得好事全在脸上。看谁的鼻孔黑看谁的脸抹画的匀。你笑我我笑你,笑作一团,谁也不觉得害羞。大花脸小花脸,又是一景。
九五年,家里买了黑白电视,从此等待来电,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晚饭后,孩子们都拥到村街上玩木头人玩老鹰捉小鸡。如果是谁眼睛尖,看到某家院子里亮出灯光,他会第一时间叫唤起来,“来电啦!来电啦!”霎时,“来电啦”的呼喊声就会从村南响到村北,从村东响到村西。孩子们的呼喊声,村子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又是一景。一瞬间,村街清净,孩子们都回家看电视去了。没电视的去人家家看去了。
如今日子好了,水啊电啊,想用多少用多少,想怎样用就怎样用,再也不用在等待中煎熬了。
可是,祖母老了,父亲没了,我也是三个娃的妈了。我再也听不到那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了。我的童年只能在梦中咂摸了。
没有水电的日子,没有觉得苦。有了好日子,而那个思念的人没有享受到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但日子总是向前,生活总是热气腾腾。这是逝去的人愿意看到的。我们享受着时代的红利,我们享受着安好的岁月,我们眼里有光心里有爱,倍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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