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径香红酒,落月应未察。可堪空寮里,瑶影不还家。
忘了多小的时候,孟诗总是抱他在膝上,教他唱这一首小诗。那时诗中之意他是不懂的,甚至口齿含糊尚还咬字难清。只记得那商调和着孟诗纤手之下七弦绵响,透出的尽是凄凄恻恻戚戚惶惶。孟诗打掉他伸出来勾弦的白嫩小手,柳眉一竖便叱道:”你将来是要成大事的!学这伶人妓子的勾当作甚!”
年幼的孟瑶微讷地缩回手,实在不懂为何那. 上至世族公子下至平头布衣都爱的风雅遗音,在母亲口中怎就成了”伶人妓子的勾当”。
再大些他似是恍惚能懂这话的含义了。孟诗独坐在这烟花楼纸醉金迷中央,弦声泠泠起和水袖微荡。忘了多少回他趴在栏杆上看她弹琴,芊芊玉指一滑一揉一挑一勾尽是烟花来了又落、掬了水中一轮月洒上窗棂溅湿了红绡的弦音。
若说只记花开不记年,窗院里那几株玉兰不知已开落几回、冷了几台空砚。他成长的年月里,最谙悉的便是她骄傲的脸。她杏目里蕴的是喜、是怒,是辗转来到不知多少昼夜的恨铁不成钢。看她一颦、一笑,袖间是谙记了不知几度轮回的徵羽宫商。
她死时他是怔的。
人在一世,非要去计较这些浮名。入土时不还带着不甘?无从知晓。
她下葬后,他带着所谓的信物登,上金麟台,却成了被人一脚踹出来的弃子。本就是娼妓之子,冠以何种恶名他不在乎,孟诗死了,可他必须活下去。且必须,好好地活。
当他终于有了”金光瑶”的名字,待何人都是一张让人挑不出错的脸。任旁人哂笑辱言,他面_上依旧是张笑脸。只是喉中咽下的,尽是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忘了是何时对那人动”了妄念的。只记得最初见泽芜君的第- -眼,脑中忽地想起小时候孟诗教他念的一句:有匪君子,温润如玉。
眼中人恍若远空下的芝兰玉树。
而最后这么多年的妄念,只化作朔月穿膛而过的那句嗓音沙哑:可我从没想过要害你。
不信又如何?信又如何?这么多年来在他心上遗失的迷惘终是一去再不回来。竭尽全力未敢阖眸,只为此生看他最后一眼。
依旧是那一张温润如玉、清雅无双的脸。
依旧是那一双如若清湖、澄于远山的眼。
可刺入胸膛的朔月是颤的,就像蓝曦臣握剑的手一样。
可那句一直想说的话,却再也来不及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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