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辰溪红旗康复村的路有些颠簸。三轮车载着我们,发出了拖拉机般的声响,仿佛在向我们宣告它快要散架了。这是我第一次到红旗康复村,也是这里第一次开展工作营。
许奶奶有一双顺风耳。第一天,起早了的我在村里走走,看到杨爷爷和许奶奶家门口的竹椅,决定过去躺会儿。刚坐上椅子,"你起来了呀?”一声饱含关切的问候从房内传来,我有点不好意思,以为惊动了老人的睡眠,略带歉意回道:“嗯,是啊,奶奶你也醒了呀?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没有没有,我早就醒了,听到外面有声音就问一下。”
刚坐下,腿上被蚊子叮了一口,我一巴掌过去“啪”的一声,蚊子没打着。因为对奶奶不熟悉,也不知道继续说点啥,便扯了个话题继续聊。
“奶奶你房间里蚊子多吗?”“我挂蚊帐还点了蚊香,没有蚊子。”
“噢~这外面有好多蚊子啊。”蚊子一直在身边飞来飞去,便随口说了一句。早起的时光也在和奶奶的聊天中渐渐消逝。
第二天,我照常来到杨爷爷许奶奶家门口。刚躺到椅子上一分钟,房门突然打开了,爷爷拿着一片刚点燃的蚊香从房中慢慢走出来,放在竹椅下。看着爷爷的一举一动,我内心满是感动。
“爷爷,谢谢您。”“是奶奶让我带给你的。”爷爷微笑地对我点了点头。
八月是虫子猖獗的季节,爷爷奶奶为我点的蚊香,驱走了作恶的蚊虫蚁兽,给我带来了一整个夏天的安宁。我不由得想起已逝的爷爷奶奶,他们在炎热夏季里的无数个夜晚,用蒲扇为我扇风,只求许我一季清凉。村子的爷爷奶奶一定不知道,在那一刻,他们已经给我一个家了。
我和许奶奶聊得最多。她眼睛不好,只能靠说话声分辨我们,但她总坚持在我们做项目的时候,坐在家门口“看”我们做事和我们聊天,似乎这是她一天中要做最重要的事。
她喜欢称呼我们为孩子们,也爱打趣我们是“江湖中人”,仿佛我们能来到这里看望他们的都是江湖好汉,记得刚来的时候,看到我们来了,她开心地说:“你们都是好孩子,谢谢你们愿意来看我们,看到你们就像看到了希望……”得知我们即将离开,她不舍道:“你们在的每一天院子里都好热闹,等你们走了,这里又变得冷冷清清的了”。
透过她无神的双眼,我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但每当听她叹息“江湖儿女总是要回家的”,感受到了她对我们的留恋。突然觉得很难过,许奶奶的孤独,是这个世界带给她的,而能让她开心的,只不过是院子里多些人气,这简单的陪伴,太平凡,对她来说却很难得。
许奶奶说我的声音像她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我一开口说话,奶奶一定会问:“是不是小钟来了呀?”语气里带着欣喜,笑意写在脸上。每次和她聊天,感觉回到了小时候,你爱谈天我爱笑,说说家常话。如果给她唱歌,哪怕唱得不好,她也总是开心鼓掌,直呼“好听好听”,兴奋得像个孩子。
在我眼里,许奶奶总是乐观的,除了有一次,她说起女儿在外地读书,回来没几天就离开了,她很舍不得她。说这些的时候,她眼里含泪,是想念的泪光。
村里其他爷爷奶奶住的地方比较远,许奶奶家方圆一公里内没有其他人家,只有她和爷爷两个人,四面环山,一年四季只有虫鸣鸟兽相伴。
我能感觉得到村里的寂静,但我无法感受爷爷奶奶久居深山的孤独。我觉得他们应当很好,有相守一生的爱情,有遥寄远方的牵挂,还有来到村子的我们留下的故事……
大年三十,我给许奶奶打了一个电话。大家都回家过年了,没有人再给我做翻译。
“喂,奶奶,新年快乐!”
“哎,小钟,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奶奶的声音格外响亮,我听懂了这句话。
四年过去了,打通电话的时候,家里只有父亲和我两个人,守在柴火堆烧水的我深觉冷清。半个多小时的通话结束后,回忆起参营的点点滴滴,我笑了,突然喜欢过年了,我还有爷爷奶奶,在辰溪,在康复村……
文/钟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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