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兹海默症，是过往送给将来的礼物

阿尔兹海默症，是过往送给将来的礼物。

患者用过往砌成高墙，从此不被岁月左右。

老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把她丢了，丢在苹果树底下。

岭南格外潮热，苹果树却能养得活。

她在树底下等了一天一夜，然后捡起母亲的棉袄默默离开。

“杨杨，等苹果树结果，妈妈就来接你。”

然后星月变迁，仿佛她母亲的告别是无足轻重，显得格外克制细腻。

人的心永远潮湿闷热，有的事情埋进去了，不会马上冒出来，而是会在心里不断加热。

就像树底下的枯叶堆，路过的人将一根火柴埋进去，然后匆匆远去，过了许多年突然有风吹过。

从此火焰翻滚。

“老杨疯了。”

她的邻居惊讶道：

平时这个刻薄，自私的老女人突然像小女孩一样，天天哭着鼻子想妈妈。

下午老杨的孙子从街口买了苹果，老杨问是哪来的，他开玩笑道是树上结的。

阳光斜照，天气刚好，日光附着在皮肤上微微发烫，湛蓝的天风又让人觉得略微寒冷。

老杨直起身，面对着夕阳一动不动，恍惚间好像过了很多年。

“你见着我妈妈了吗？”

老杨逢人便问，声音清脆如同少女。

大家开始议论，老杨是得了老年痴呆了，从外地回来的年轻人会说这是阿尔兹海默。

阿尔兹海默症，是过去送给未来的一份礼物。

送礼的人并不知道当下的意味。

礼物从内到外包装得华丽非常，然后再被邮差送出，等未来收到时会大喜过望。

而拆开礼物时却才发现，

里面装着一根针。

苹果树下多了个老妇人，逢人便问自己母亲在哪，或者苹果何时结果。

每一个从街边走过的人，她都努力辨认着，希望是刚刚离别的母亲。

有小孩取笑老杨。

你知道苹果树一天会掉几朵花么？

老杨认真回答道：“是二百四十三朵。”

因为人只有孤独时，才会数清楚到底掉了几朵花。

闽南冬天还会下雨，冬雨阴寒湿冷。

小女孩躲在苹果树下，全身发抖着缩成一团，仔细地数着掉在积水里的花朵。

远处传来踩水声，一名妇女手持雨伞慢慢走来。

“杨杨，妈妈回来了，跟妈妈回家吧”

“好耶麻麻！”

去年冬天，潮州罕见零下一二度。

老杨在树下一夜冻死。

隔年树上结了几颗苹果，又小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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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山散文集《岁月的船》阿尔兹海默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