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西风又一秋

记不得从何时开始，大概是四十岁之后吧，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中秋、国庆又在即了，去年此时恍若眼前，真是：白驹过隙呀！大约是上了岁数的缘故，对时间特别敏感起来，于是难免有了夫子‘逝者如斯’的感叹。在草木摇落的时候，抚今追昔，难免伤怀。中年之后，人生进入下半场，就像盛宴吃到酒足饭饱，桌上杯盘狼藉、羹残炙冷，心里开始为散场做倒计时。这样说难免显得有些悲观，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更豪迈的，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然而平凡如我辈者，年轻时纵然有些激情与壮怀，大都被坚硬的现实消磨的差不多了。去年的某个时刻，忽然发现自己眼花了，小字看不清楚了，穿针线再不能够了。在那之前，我一直以自己的视力为傲，以为读书、盯电脑屏幕虽用的挺狠的，也并不损害眼力。今年数次酒后，用滴滴打车叫车，程序字小，将手机屏幕放在眼皮底下都看不清楚了，操作往往就出错了，我当时心里哀叹，连叫车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开始费劲了，岁月真是不饶人了。可见，到岁数了，人的生理上开始明显的退化了，只不过心理上还拒绝接受。年轻时，总被年长一些的熟人称为“小邓” ，到如今四十几岁了也没改口，听着总感觉有些怪怪的，而自己对岁数小一点的亦如是，小王，小李的，其实他们也年将不惑了。王小波说得好，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心理上接受自己变老之后，岁月如刀锋割来。

人到中年，发现时间远不够用了，碎屑的事情跌踵而至，人整日奔波不停，难得闲暇。只恨自己分身无术，一个工作赚钱养家，一个给大孩子，一个给小孩子，一个给老人，一个给人情往来....

你一趟趟往医院跑，在拥塞和焦灼的氛围中排队挂号；你一次次往培训机构赶，在仄逼和杂乱的环境下等待下课；你一遍遍盘算孩子升学的各种途径，摇号则听天由命，门路则无有所施，竞赛则错过那个村，早培已没有那个庙。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一项项好像都是不能不花的。而你在职场上已是昨日黄花，早已被同时代的成功者所嫌弃或抛弃。他们更富有金钱、资源、门路，有更多圆转的空间，可以更从容地处理你面临的这些问题。很明显，你已经跟不上职场的节奏了，从投入时间，从精力体力；你战战兢兢地想保住自己的饭碗，把身段降低到最大的程度；可是大的经济环境摆着这里。公司难以未继之时，你这样的无疑是第一批被优化和清理的。对一个家庭来说，不啻梁柱将倾，孩子还小，未来还很长，老来何所依？一切难以想象，不敢想象！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时时袭扰着你。你感觉生存、发展空间越发仄逼了，在一个狭窄、仄逼的赛道上与无数境况相同的人竞赛，在很小的腾挪躲闪的空间和余地搏杀。小时到高考，千军万马走独木桥搏杀出来，人到中年，孩子要拼爹，从学区房，到各种升学的正门偏门，纵然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可能还是枉然；老来，孩子若找工作不利？恐怕只有一把老骨头可以嚼嚼了。

你开始越发感到孤独，心事无人可诉，正所谓弦断有谁听？朋友遍天下，知交有几人？坐一起喝酒谈天的，除了谈项目，谈利益，谈其它就奢侈了。比你年轻的，没你这样的经历，不懂你，所谓秋虫不可语冬；与你同辈的，境况相同的，想同命相怜，相互安慰一下，时间难凑；混得比你好的，多半不屑于与你一起。在人情场合，你费力表演，越是表演，内心越是孤寂。

诚然，成功大约是底层或普通阶层出身的人可靠的跨越阶层的途径，给家庭、亲族、自己带更多的选择和可能；可是成功者毕竟是少数分子，大多数只能在普通阶层摸爬滚打，一辈子辛劳而平庸；年轻时激情澎湃的理想早已支离破碎，年轻时舍我其谁的激情早已消磨殆尽，在终日的劳碌中，过去的一切早丢到九霄云外了，在终日的奔波中，你找不到自己了，你只是依照惯性本能似的生活、工作，渐渐麻木不仁。仿佛是一只麻木不仁的蝼蚁或小强。

人生的底色是什么？有人说是痛苦，有人说该是快乐，有人说是奋斗才对。年轻时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年纪大了，懂得了，发现离得越来越远，永远不可能实现了。记得老舍说过一句话：年轻的时候牙很多,但没花生豆;老了的时候花生豆很多,可是没牙了。也许这才是人生底色。

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劳劳碌碌才是真实的。反掌之间，半生已过，回首茫茫。在无尽的苍茫的时光中，个人只是飘忽的尘埃而已。

我是愿意写几笔的；年轻时还存着凭此博取名利的心思。前几年认清现实，清楚了靠写作过上体面生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之所以还愿意写写，当然是为了自己，告诉自己不要跌落到麻木不仁的境地，纵然现实种种不堪，种种不如意，在内心世界还是要时时浇灌自己，不要任其荒芜。

在坐地铁的路上读书，在带孩子的间隙写字，在夜阑之时写作，我一直还是原来的我。

萧瑟西风又一秋！人生几度秋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