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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时还未起,楼外的雨声便淅沥地破窗而进。被窝里充盈着暖意,睁开眼迟迟不肯起,贪恋柔软的床被,而不想迈入腊月的冷空气中。看着白色的窗帘,听取雨的乐章,只有在这时才有种被救赎的安逸感。
但究竟要起的,灵魂的停泊总短暂而稍纵即逝,像触碰美的翅膀一般,指尖刚刚相触便扑棱起白翼,飞向杳不知高的几重天了。套上家居的宽大睡衣,先去倒了杯茶,捧着茶杯热气蒸腾而上。拉开窗帘,雨竟已停了。
原来是骤雨,来得快,去也悄无声息。不过便宜了晨起的闲人,冬日里的云天经雨涤荡,倒是显得更为清明。云垂四野,天空呈现摄人心魄的湛蓝,教人疑心谁将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清河悬置天幕。
远处杉木挺立,落尽了枝叶倒使轮廓更为清晰,在刚经雨洗的天地一排排历历眼前。不过多少时候,云海裂开了缝隙,煌煌的日光直射千里,满城暖意弥漫。
低头喝了口温热的茶,西风吼啸,衣襟有种萧瑟的寒意。却并未闭窗,只是一味地任风吹拂,犹如不远的寒林,不动于朔风中。我不知是为何,许是心动自然,抑或是附庸风雅罢。
忆及曾经也有这般的冬日,只是那日朝霞满天,白日彤彤,不似今时这雨后白日。
然而处境却不若当时,那年我十四五岁的样子,填了首《鹧鸪天》有句记得很清楚,化用了卢照邻的句子而写就——“得成比目何辞死,昨夜三更又梦君。”
令人伤感竟经年如此。呵!年少的旧梦已追寻不到,我迷茫向何处,“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所谓“人间别久不成悲”尽是虚妄的谎言,多年以来我又何曾忘却悲凄的誓言,以及飘渺的三年初恋。
岂止是一次相梦,入冬以来,感染病毒高烧的夜晚,半寐半醒间,频频梦见你。我的阴雨生平,全不似这骤雨乍阴乍晴,而是连绵不绝,愁绪如海。
昨夜又梦见了她,梦中的她模样或许因时光长久的缘故,模糊不清。她还是我熟悉的样子,年少而白衣不染尘。或许我忘却了太多,然而我记得她。
如今我还是孤影,从来未停止奔逐,然而终究只是浮光掠影,水中捞月。只是遗憾又怎能摒弃呢?李太白诗中说“何如当初莫相识”,姜夔又有词“当初不合种相思”,是啊,早知如此,不如不遇。
我学习意识流又何尝不是对往事的一种追忆,只是空动而无回响,巨大的舞台上,只有我一人起舞,台下没有观众,观众只有我自己,而我想起舞的对象——“更隔蓬山一万重。”
又何必再写这些东西呢,再提一提晨起的光景吧。人们常说雨后彩虹,然而我的雨还未停,彩虹又在哪里呢?更不必提云破日来,暖照千山的白日了。
灵魂的停泊短暂而稍纵即逝。
早时的闲适安逸,在今夜的提笔下业已荡然无存了,唯有浓黑的夜色伴我落笔,而我也将深味雨夜的漆黑。
我又想起了早晨依新韵填的《喝火令》,聊作菲薄的祭品,奉献在往昔的灵前罢:
“骤雨涤天幕,西风啸朔林。
裂云迎日射朱门。
万里湛空初霁,煌色暖袍襟。
莽莽尘间度,休说已半醺。
满江光影滟粼粼。
映我衣姿,映我梦离魂。
映我细思沉恨,往事不堪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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