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悲剧——浅谈《平原》

一出悲剧——浅谈《平原》

在这部漫长的极富戏剧化的长篇中，没有一个人获得了安逸祥和的结局。幸福只是不幸的间隙，快乐只是悲伤的空挡。

一

男主角端方喜欢过三个人。第一个喜欢的是同班同学赵洁。赵洁在他心里是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名为“女人”。所有的女人都可以是赵洁。端方喜欢赵洁，他日思夜想这个女人的身体;三丫与他有了关系，赵洁的脸就变成了三丫;三丫死后他就忘掉了她的脸，因为她不再是一个女人了，一个没有身体的鬼魂是无法称作女人的，那三丫自然也就无法代替赵洁。

赵洁和三丫是端方的爱情，吴蔓玲是他的未来。全篇文章中端方都没有渴望过吴蔓玲，他与吴蔓玲产生交集也不过是因为他想去当兵，想离开这个王家庄，想离开愚昧的生活。吴蔓玲是端方三个女人中唯一一个不代替赵洁的人。

端方的形象很立体。他先是一个高中生，在王家庄算得上知识分子，而后他下地割麦子，鲁莽和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一面展露无遗;再后来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处理了网子事件，他成了家里说话算数的男人;接着成为了三丫的男将，这个偷情的人在三丫身上宣泄了他无处释放的力气;最后是混混头子，一个背着村支书爱慕的混混头子。毕飞宇将端方这个形象处理的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的形象转换都有缜密的逻辑，读者可以看着端方这个人的飞速成长。

二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悲剧。

端方渴求过两样东西，一样是女人:不管是赵洁还是三丫，这两人最终也没成为他的枕边人;一样是当兵:吴蔓玲将当兵资格给了混世魔王。当端方决定好好待吴蔓玲以换取下一年的入伍资格时，吴蔓玲被狗咬了，得了狂犬病。他没有什么希望了。

三丫也是个悲剧人物。她作为一个成分不好的女人，心里是有大野心的。她不甘于与这些浑浑噩噩的男人一起混日子，她看不起所有人，包括她的母亲。端方是她唯一正眼看得起的。三丫确实得到了端方的身子和心，但可惜在端方心里的三丫，一直仅仅是“女人”。三丫的悲哀不是她死于非命，而是在她死后，端方想不起她的样子。

作为一个在小说后半段占有极大篇幅的混世魔王，才是悲剧的全部体现。他的混沌是因为王家庄，他的积极也是因为王家庄。终其一生，他也没能摆脱王家庄。在品味小说的时候，我经常会因为关于他的描写而产生窒息感。吴蔓玲对他的不放手是致命的，对于混世魔王来说是一刀一刀将他杀死的利器。最后他强迫了吴蔓玲，有关王家庄的心病也跟了他一辈子。

吴蔓玲是人生赢家，对于王家庄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前途无量的村支书，小小年纪就成了村干部。她牺牲了作为女性的美丽和妩媚，将这些变成了力量与群众。她在群众面前丢失了自己。我总觉得是得不偿失。这个一心为自己前途的女人，最终还是败在了自己的感性上。她爱端方，爱到不能自已。她恨混世魔王，同样不能自已。“无量”是一条狗，也是端方幻化成的具象，她得不到端方，于是想方设法得到了“无量”;可是最后她因为“无量”发病，也是死在了端方的手上。吴蔓玲的一生只关心两件事，一件是前途，一件是端方。两件都没了。

三

看《平原》的过程中我无数次恍惚以为自己在看莫言的文字。这种话里透露着乡土气息的风格，实在和我心中的《青衣》的差别太大。

小说里关于庄稼人的描写很多。似乎庄稼人想的只有庄稼和性事。文中关于性事的明示暗示非常多，这或许就是乡村中最接地气的特点。莫言的《生死疲劳》中也有许多露骨的片段。人的最本性里，活下去和生下去，占的分量尤其得大。在庄稼人这里，看很是明显。

毕飞宇的这本长篇让我开启了关于他的另一个视角。不再是《青衣》和《推拿》里细腻到骨的表达，而是在细腻之外裹着地气和粗犷。这也是庄稼人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