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别人问你年龄，你就说二十岁!

如果别人问你年龄，你就说二十岁!

中午，突然接到外婆的电话。

外婆年近八十，手机对她来说是高科技。唯一会用的功能就是接电话，至今都没学会如何打电话。平时就她和外公两位老人在家，所以，一但有异，我就特别害怕。

我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迅速接起，屏息凝神。

外婆先是很敷衍的寒暄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迫切又忐忑：有人说要给你介绍一个对象，你想不想呢？

……额

外婆，求你继续敷衍好吗？

01

外婆催婚，不像传统父母和三姑六婆那样三令五申，令人生厌；她是润物细无声的点滴浸润，带着一种温柔又中坚的力量。

去年年假回家，吃完晚饭，和外婆一起站在阳台上远眺夕阳。我正畅游在秋日傍晚的美好中，外婆却忽然对我说：“别人问你多少岁了，你就说二十岁哈。”她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线，神色凝重，夕阳打在她那布满沟壑的土黄色脸上，隐隐透露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味道。我大为疑惑，问她为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禁忌？

她表情严肃：“怕别人知道你年龄大了，不好放婆婆（找对象）。”

……额

诚然，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铁定要阿威十八式，杀他个片甲不留。但这人是外婆，当然就另当别论，她的严肃告诉我，她是确实觉得我年龄大了，切切实实的在为我的终身大事担心着。尽管时代不同了，但在她眼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依旧是亘古不变的人生准则。说我妈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家里买火柴打酱油的活儿都被我包圆了。

去年春节，刚一到家，她兴致勃勃的将我拉到她的房间，神神秘秘的从柜子里拿出一袋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条毛绒绒的毯子，红边白底，大朵大朵的富贵牡丹热烈的盛放着，雍容华贵，充满喜气。她说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嫁妆，又好看又暖和，街上好多人都买了，还好她去得早，抢到了。她兴奋地像我马上就要出嫁了似的，反复地说这个花色真好看。

还记得有一次，我帮她把300元现金存到了银行里，她问我卡里有了多少钱后，嘴里就开始念念有词，像是在凭借自己有限的算术能力在算卡里的钱对不对， 一脸严谨，确定数量正确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将卡包了又包，最后放到了一个保险的地方。她悄悄咪咪的给我讲：这个钱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哈，这是我留着给你置办嫁妆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动。

这些年来，这样的小事不胜枚举，我乐于听，也乐于配合，常常只作老人家的涓涓爱意收藏着；也常作趣味分享：如果每位父母都用这样的方式说服孩子结婚，该是多么的和谐友爱，天下太平。

总之，就不太会将事情本身放在心上。

02

今年八月，外婆生病了，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她疑心是癌症。我请假回老家，就带她去大医院看了看。医生嘱咐：心要放宽些，不能怄气，不要焦虑。虽没什么大事，我也在家里多呆了几天，以防反复。一日，外婆又和我谈及爸妈的事情，让我不要担心，要顾好自己，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说：“我才不担心呢，反倒是你自己，别再管他们的事情了。”此前，她一思及我爸妈的事情，就泪如涌注。这次的病情也十之八九是因为这个事情引发的。

没想到外婆却说：“我倒不是担心他们，我是担心你们，他们那样闹着，把你们三个孩子放到这样的境地，不上不下的没个着落，你和妹妹没出嫁，弟弟还没娶媳妇，你看现在连个给你说媒的人都没有。”

那一刻，我方如醍醐灌顶。一直以来，我都肆无忌惮的享受着外婆给的爱，却从未想过回应这份爱，她就像站在大山深处发出的一声声呐喊，群山联袂间却只游荡着由自己的声音演化而出的魑魅魍魉。她只好一个人默默的舔舐着这些担忧与害怕。

03

近年来，爸妈的关系持续恶化，对待我的终身大事，一个采取放任自流，一个偶尔想起才旁敲侧击，不像其他父母一直耳提面命的叨叨叨，我也喜闻乐见。我自己也从未把婚恋当回事。也就外婆，无时无刻不在焦虑着这件事儿，害怕她的外孙女没有人张罗婚嫁，害怕她的外孙女成了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每每见到有人结婚，还总会宽慰我：你就这样想，就当做没有爸爸妈妈，你看那些没有父母的孩子不都照样过。你放心，你结婚的时候，不会比别人差，外婆一定风风光光的把你嫁了。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攒钱，一直筹备着，而本应是主角的我，却像个看戏的人，摄取自己想要的，从不参与她的喜怒哀乐。或许是她的语重心长，太过温言软语，才让我选择性的忽略。

而最近，全世界都陷入了结婚生孩子的喜悦中。国庆节，堂哥的孩子出生；上个月，堂姐的孩子出生；本周，表弟大婚，预计明年五月，孩子降生；下周，我好朋友大婚；当然，更别提老家那一帮与我一般大的，春节等着我随份子的婚男婚女了……我想，外婆之所以变得如此“简单粗暴”，大概是被这些“喜悦”冲击得无计可施了吧。

04

前不久和外婆在电话里说起我堂姐的孩子，随即也说到带小孩的事情，她说，活菩萨算出她有九十几岁的寿缘，“我身体好，还能给你带几年孩子呢。”我开心的满口答好，也在这里祈福菩萨保佑，外婆一定要长寿安康。

从小，我和弟弟妹妹都是在外公外婆家长大的，外公严厉，外婆溺爱。她可以为了给我们多煮一个鸡蛋，而和外公打架；可以为了一把覆盆子，穿山越岭的去摘、再小心翼翼的给我们带回来；也可以因为妹妹假期作业没做完，就求着我们帮她做……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数字从一到十都认不全。平时少言寡语，一个劲的只知道勤奋干活，像极了田里的耕牛。用外公的话说，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特别能吃苦。外婆从小就跟着家人一起住在山洞里的，家里兄弟姐妹太多，每隔一段日子，她妈就带着他们挨家挨户的去讨饭，尽管如此，还是饿死了好几个。据说有两个双胞胎因为实在太饿了，就偷吃了家里一个鸡蛋，被她妈打了一顿之后，第二天两个就相继死去。

因此，外婆从不相信什么棍棒之下出孝子，黄金条子出好人之类的教育方针。

在教养孩子这件事上，她算是有话语权的。毕竟，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长久的事情。她嫁给外公后，生养了三个儿女，刚安排妥他们成家立业；紧接着，又一口气养大了五个孙子孙女，从嗷嗷待哺到二十几岁毕业结婚。

强大的外婆，竟还在计划着要给我带孩子！

我满口应好，当然不是真想让外婆再来操这份心！只是为了回应她，让她开心。毕竟她要的也并不多。

05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在婚姻上最后还是选择了将就。大概是他们在追求自己的幸福与成全家人的“幸福”上，做出了选择。而导致这一结果的，多是父母家人自以为是的“为你好”。

幸好，我外婆不是。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也因此清楚自己没什么见识和能力，故而也从不会以自己的经验和阅历，来教导或规范我们。可以说从我识字开始，我说话的重量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她知道我们这代人在婚龄及对象的选择上，都有很大的不同。她虽不理解，但总会给与我最大的尊重。只用她自己的方式，丝丝缕缕的爱着我。

事实证明，这次相亲事件，并非外婆做出的。外婆吞吞吐吐刚说出那句话，就被旁边的女人夺去了电话，是一个邻居，为她一个30岁的大侄子找对象。电话也是她帮忙拨的。事后，我拒绝了，外婆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苦口婆心的劝谏，反而给我出谋划策：她要是再打来，你就说你还小，暂时不考虑。（邻居抄到了我的手机号）

我了然，外婆肯定又骗了人，说她孙女才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