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天气回暖，但是心情却久久不能回温，只因为妈妈的一句话。
清明前夕，眼看着非冠病毒在我们国家渐渐褪去，妈妈毅然决然地不顾家人反对，回老家来祭祖了。这样执拗的母亲曾一度惹得她的孩子们心里不快，毕竟全世界还笼罩在疫情的阴影下。但母亲依然我行我素。
她的行为没有得到孩子们的支持，我猜想她心里也是存着一丝不快的，但这种不快明显敌不过她祭祖的心愿。
清明一大早，妈妈便动身前往爷爷奶奶们的坟地。她说今年是闰年，一定要添祖坟，故亲在那边能过的好些，也能为后代添福。爷爷奶奶的坟地在两个地方，且都在村里人的庄稼地里，添坟用的土她得从别的地方一点一点运来，然后一铁掀一铁掀将它们置于恰当的地方。一个早晨，待其他家族抵达时妈妈已经全部完工。
妈妈完成了她最大的心愿，也见到了久不谋面的乡亲们，便开心地打招呼拉家常。一向坚强独立的妈妈再一次受到大家的称赞：“像你这样的儿媳妇真不多见，生前病床前久孝，身后还这么尽心！”这是一位长者的感叹。听到这样高度的权威的赞美，妈妈却显得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知道，这位长者是见证妈妈这艰辛的多半生的，他的言语也最中肯。但这中肯的言语却让妈妈想到了那么多年的艰辛与苦难。奶奶瘫痪在床四年多，吃喝拉撒一应事务都是妈妈全力承担，那些年她瘦了好多好多。后来乡政府把一张“孝老敬亲好儿媳”的奖状在全乡群众大会上颁发给了妈妈。捧回人生唯一的奖状，那天妈妈哭了，我记得清楚，妈妈哭了好久。只是那时太小，并不全懂得妈妈为何而哭。她哭，她的辛苦终于被肯定；她哭，她完成了一件大义之事；她哭，这世上她再无娘。
妈妈是个苦命的人。15岁的那个春天，她的娘就生了重病，她也知道她能叫响娘的时间不多了。身为长姐的她整日忧虑，茶不思饭不想，整夜整夜地不眠，心烦意乱之时，那些复苏的虫子和鸟儿的叫声都是那么多余。面对更小的4个弟弟妹妹，她必须假装淡定，白天精心地伺候着生病的娘，另一边更要悉心地照顾弟弟妹妹们，尤其是那个才3岁的幼弟，她每时每刻都忙碌着。只有忙碌着，她才无暇痛苦，她才能用行动让娘安心。
生活并不会因为你格外努力而厚待于你，外婆挺过了那个春天，却把那整个春天的痛苦和那些烦人的鸟鸣一起留给了妈妈。妈妈的一头秀发在那个春天结束时，掉得只剩一半儿。
我无法想象那样物资极其缺乏的苦难岁月，她如何从一个孩子迅速成长为顶梁柱。我不敢提及那些往事，我生怕任何一点一丝会勾起妈妈的心痛，我是愿意她永远开心的。我所知道的那些年那些事儿都是近年我也近中年了，回娘家时妈妈跟我说起的。可能她年龄越大越会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来，也可能我终于长大了，她与我说我也能理解她。
她若愿意，我也会认真倾听，即使我知道我了解的她的人生苦难只是冰山一角，但这一角已足以让我佩服这个坚韧无比的普通母亲。
从爷爷奶奶坟地回来后，来不及好好吃点东西，她又拿着另一份“礼物”去祭奠她的父母了。我知道，在那两个墓前，妈妈少不了一场长哭，那种哭里夹杂了她的诸多思念、遗憾和悲悯。即使她年近六旬，儿孙满堂，但在父母面前，她依然是个孩子，她不需要故作坚强，她不需要屏蔽思念，她可以把自己的苦楚和不易都放进这哭声里，似乎还是小时候那样，她哭，父母一定会懂她、疼她、护她。在这一天，妈妈也只是个孩子，是可以随性的一天。
清明次日，妈妈就急忙匆匆回哥哥嫂嫂身边照顾她的孩子们和孙子了。临走时，树上的鸟儿正叫得欢，妈妈说，“每年春天听到鸟儿的叫声，我就心急得不行！”
我知道，妈妈对娘的思念从未间断，尤春天为最。
窗外的鸟儿依然在叫，早晨才吃完了妈妈临走前给我们做的“妈妈的菜”，我思念着远方的妈妈，我也知道，妈妈也正思念着远方的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