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中风偏瘫之后,我们的田地都不在耕种了。我的老伴只在门前种一些小菜,供我们两个人吃。米面都是从儿子那里弄,起先还能供应上,时间一久,只要我老伴去弄米面,我那儿子儿媳就摆脸色给我老伴看,那脸色如猪肝般难看。我老伴一生勤奋,哪能受到这样的委屈,发誓不去儿子那里弄米面了。
于是,从儿子那里要回一小块水田,种了些水稻。那年,气候宜人,雨水充足,秧苗茂盛,看样子秋季一定丰收。我老伴喜不自胜,常常看完秧苗回来还带着喜悦,并给我分享秧苗的喜人长势,我也高兴极了。有的时候,她会推着轮椅,把我带到秧苗旁,让我也亲眼看看。我开心地像个小孩子,嘴里发出那一两个字音,我的老伴懂。我们的生活眼见着越来越开心。
谁不知,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随着端午节的来临,雨水越来越多,有时那水像盆泼一般,下得分不清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我那老伴想去看看我们秧苗,看看秧苗是不是被水淹没了?
谁知,我那同床共枕几十年的老伴,一不小心滑入涨满水的池塘里,扑腾了几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我们村方圆几十里,不见一个人烟,年轻力壮的都带着孩子搬离了这里,留下的只是些老弱病残,可怜我的老伴,等飘上来才被路过的人发现。
我在家里,等得心急如焚,我发不出声音。当别人把她抬回来时,我的天都塌了,我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我老泪纵横,我哭我那善良勤劳的老伴,我哭我那温暖贴心的老伴,我哭我那温柔可亲的老伴。我看着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我要好好看看她,把她刻在我的脑海里,印在我的心海里,藏在我的心窝里。
从此,我的生活彻底进入一个黑暗时代。我那宝贝儿子把我接到他那里,住在车库里。一日三餐,由他来负责,给我送过来。就这样,我彻底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老东西,我失去了自由,没有人再像老伴那样纵容我,给我做好吃的,给我每天洗脸洗脚,给我勤换衣服。我的身上,有时会散发一种难闻的气味。我也受不了这样的气味,这比乞丐身上的气味还难闻,我真不如一个流浪乞讨的人,至少他可以行走自由。我甚至觉得我连一只流浪狗都不如。
我这样死死地躺着,我越发思念我的老伴。
我就这样死死地躺着,我想到了一些逝去的老朋友和老邻居。
我的那个铁哥们,前些年也是因为中风了,能行走,但重心总是向一边偏移。很明显干不了什么体力活了,老伴一直精心伺候,他自己过意不去,趁老伴不在家,悬梁自刎了。
我的一个老邻居,因为与老伴相处出了问题,一时想不开,就跳桥自尽了。
还有一个老邻居,也是因为家庭关系问题,想不开,服毒自尽了。
他们生前可都是喜欢来我这里串门儿的,即便我生病之后,还是时常来。我只听他们讲,我不说话,我也说不出,高兴时,我会发出那一两个字音,他们是懂非懂,他们会猜,八九不离十能猜到我的意思。这样的相处,我也高兴呀,开心呀,他们也一样高兴开心。
如今,他们一个个都离我远去,唯独留下我苟且偷生,苟延残喘。
此时,我的儿,又一次忘记了我,忘记了他这个亲爹。他忘记了我的屁股之间的尿不湿该换了,他忘记了我该吃饭了,甚至他忘记了我的存在。
想到这些,我心一横,我找到了一条解脱的妙计,不是悬梁,不是跳桥,不是服毒,这些对于我都太难了,我做不到。
我可以绝食,我可以不吃不喝,这样做,刚好顺了我的儿的心,我让他们开心,我让他们解脱,也让我自己解脱。
只是,可怜了我孝心的闺女,我知道从此她真的没有回家的路了。
此时,刚好又一个端午节即将来临,雨水充足,田地里的秧苗一定长势喜人吧。我又一次想到了我的老伴,她知道不知道今年的雨水如她走的那年一样充沛呢?
我可以告诉她,我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让她也开心开心。
我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恍惚间,我看见我的老伴在向我招手,我的铁哥们,老邻居也在旁边。
我知道,我将彻底告别这个世界,赤条条来,也将赤条条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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