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婚后第三年的一个秋天,儿子出生了。
一天傍晚,我们一家人在院子坐着,分享着秋收的喜悦,自从我们搬迁到山上,开发的“菜地”越来越多,庄基周边也栽上了许多果树,大多数果树已经挂果,经过几年的辛勤耕耘,生活要比在大庄社好的多了,至少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景象。
我起身要出去时,被父亲喊住了。父亲严肃的表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还想着我又做错了什么,刚才喜悦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也有孩子了,我们还是把家分开,这样好些。”父亲说得很淡定,也很认真。
在我们这里,结婚后就意味着要分家,除了家底丰厚的大户人家,几十口人也不分家。但我们不同,因为贫穷,分家后,可以增加“菜地”,在分配粮食和物资时,还可以多分配点,这也是父亲主张分家的缘由。
这天夜里,我有了从来没有过的压力山大。院子里秋雨潇潇,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感觉到我已经是一家之长了,想着接下来的许多事情,我还能独当一面吗?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秋雨还没有消停的迹象,这天也就不用在生产队上工了。父亲熬过罐罐茶,吃过了炉火烤成焦黄焦黄的馒头,拿着随身的烟斗,走出前洼,然后下山了。中午时分,雨停了,父亲也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三叔、四叔。
三叔、四叔来了,我才明白父亲下山的原因,就这样,在父亲的主持下,在三叔、四叔的见证下,我的小家庭成为生产队里一个独立的家庭。家里本来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和财产,几件农具而已,最值钱的还是“飞人牌”缝纫机。虽然分家了,但在平常的生活里,我们还是有吃的一起吃,有喝的一起喝。在参加集体劳动也好,在家“菜地”劳动也好,都是相互扶持了,和一个家庭没有什么两样。
为了便于我和老家一起生活,奶奶建议在老庄基的右侧的悬崖上修院子、挖窑洞。没过多久,我的新庄基很快就修成了。在修新庄基之前,我们就在这边挖了小窑洞,用来储存煨炕子、野草,存放农具等,有基础修起来也就快点。起初,我们挖了两个窑洞,一个大一点,大一点的窑洞用来住人,还是做饭的灶房,小一点的窑洞用来存放物品。新庄基的院子很小,还有许多土没有清理出去,出门就是一个四五米高的悬崖。一般情况下,我们这里其他的窑洞,等待入住之后,在农闲时再慢慢挖。
老家庄基附近平整的地块,几乎全变成了老家的“菜地”,就连山坡、沟洼、小沟壑都栽植上果树或者杨柳等用材林木。我家的“菜地”便分配得远一点,离家有一里路的小山坡。每次在“菜地”劳动,都得跑来跑去,极其不方便。
为了方便耕种,甚至想着扩张“菜地”,有更多山坡、山洼和山沟栽植树木,我看准了一块修建庄基的地方,就在我“菜地”附近的一个沟壑。我已经用最简单的方式测算过,在距离沟道悬崖边10米,挖一个院子,崖面高15米,宽30米,可以挖5口窑洞,正面挖3口窑洞,阳面挖2口窑洞,挖出来的土方完全可以用这个悬崖填充成一面沟坡,原有的悬崖消失了,深沟壑填充成沟坡了,沟坡还可以栽植杨柳树。在庄基附近还有一些相对平坦的山坡,还有一些沟沟壑壑可以填充为栽植果树的地块。我还偷偷地找过当地的阴阳先生,用罗盘给我确定过方位。
1976年一个夏天的傍晚,吃过饭后,妻子忙着洗锅刷碗,我正在院子里做农具。听到了“哇哇哇”的哭喊声,我循声而去,听见儿子在门前洼的小水沟里哭喊着。我顺着悬崖,一骨碌跳了下去,看到孩子躺在那里,多亏前些日子,我从窑洞挖出来一些潮湿的土,从这个悬崖边倒下去,把一个超过十米深的水坑填了起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抱着还在哭泣的孩子,从老家的门前洼缓缓地爬了上来。回到家,我仔细查看孩子身体,只是皮肤有些擦伤,我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部、脖子、胳膊、脊背、腿和脚环,孩子没有叫唤,就简单地确定孩子没有骨折。但还是不放心,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孩子又在欢蹦乱跳的样子,去找他祖母,我的心才平静下来。
那一夜,我想着许多,还是搬家到我的“菜地”附近,不仅方便,而且安全。晚上,我就找父亲征询意见,没有想到父亲当场就同意了,他也发现那块地是修建庄基的好地方。
挖窑洞,我在十几岁时,也跟着父亲一起干,我也就不是主角。小的时候,我跟着清理土方,长大以后,就开始挖“大土”,至于精雕细琢的修边活,一般都是父亲的,他是村子里小有名气的“土匠”,也就是挖窑洞的师傅,在当时也是“专家”级别了。我也有过当“土匠”的想法,但被父亲严词拒绝。到后来才知道,挖窑洞的“土匠”虽然很受人尊重,是一项特别危险的工作,黄土地结构松弛,容易坍塌,这就是父亲不让我学挖窑洞“土匠”的理由。
我新修庄基、挖窑洞这年,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了,因长期劳作,身体不是很好。他领着我,划定了大概范围,让我先把多余的土清理掉。第三天,父亲领来了一个精干的老男人,听父亲说,他是孟塬周边的“土匠”,父亲还说,工钱我和他说。之后,父亲还经常看着,看到不规则的地方,还拿起镢头修正几下。
在这期间,我主要还是向“土匠”请教修庄基、挖窑洞的技术,父亲请来的“土匠”只来过三五次,大多数都是我带着妻子一起完成的。但父亲每次来都问“匠人”咋没来,我总是撒谎说昨晚回去的,其实,我是想省下的工钱。
历经半年时间,我先挖出庄基的崖面,挖了七八米深之后,我就区别对待了,先挖开了向阳的东北角,正面挖出来了一个窑洞,在侧面又挖了两口小一点的窑洞。很快,我就搬到新挖成的窑洞。也有了真正意义独立的庄基,就在我的“菜地”附近。
住在自己亲手挖出来的窑洞,都有说不出来的幸福感。
窑洞,是黄土高原上的一种传统民居形式,它以黄土为材料,利用自然地形挖掘而成。窑洞有冬暖夏凉的功效。在黄土地上挖窑洞,既是一种生存技能的体现,也是一种艺术创作的展现。这种古老而独特的建筑形式,承载着农民们的辛勤劳作和生活的艰辛。
挖窑洞的过程充满了艰辛与智慧。首先,需要选取合适的地点,通常选择在山坡的向阳面,这样既能保证充足的阳光照射,又能避免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接着,便是挖掘工作。人们手持铁锹、镐头等工具,一锹一锹地挖掘出窑洞的形状。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因为黄土地质较为松软,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窑洞坍塌。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黄土地上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经济条件的人家开始修盖房屋,先是土木结构,后来是砖木结构,再后来都盖起了平房、楼房。平房、楼房固然漂亮,为人所爱。还有一些人,特别是老年人,不愿意搬出窑洞。面对无情的自然灾害,黄土窑洞被科学判定为安全隐患,为了更好地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政府在动员居住窑洞的搬迁到房屋。
“我们祖祖辈辈,居住了多少代人,都没有出啥事儿,今天咋就不安全了!”我们村子一位八十岁的老人,前几天极不情愿地从窑洞里搬了出来。每天早上,他还要回到窑洞,去喝他的罐罐茶,他的罐罐茶烟熏火燎的,洁白干净的房屋根本经不起折腾。尤其是冬天,老人还眷恋着他的窑洞暖炕,还眷恋着围着火炉熬罐罐茶、烤馍馍。
后来,为了有效化解人们这种窑洞情结,原则上同意砖箍窑洞和钢筋混凝土窑洞存在,据有关检测部门检测,这两种窑洞符合居住安全标准。这样,一部分老人又回到了他的窑洞乐园。
如今,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窑洞这种传统民居形式,不仅没有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还变成了人们忆苦思甜的最好见证了。砖箍窑洞和钢筋混凝土窑洞,属于居住安全级别的窑洞,人们纷纷效仿,在我们出现一股“窑洞热”浪潮,有的用红砖、有的用青砖、有的用红青两色砖,红砖吉祥,青砖传承,红青两色时尚,各有各的情调。从崖面到院墙,从窑洞到大门,都有着宫殿般的韵味,有条件的人家,还在窑洞前面用遮阳板封闭。当然,窑洞的功能也是前所未有的齐全,甚至超过了城市的楼房功能,窑洞如同“地道战”一样相互可以串联,里面也有卫生间、洗澡间,有条件的还有自娱自乐的音乐间。
黄土地的窑洞,它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和精神价值却永远不会消失。黄土地挖窑洞,将永远流传在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成为我们宝贵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窑洞,这一黄土高原的瑰宝,它的美不仅仅在于其独特的建筑形式,更在于它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的灵魂之中。每当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黄土地上,那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窑洞便如同古老的画卷,静静地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故事。
如今,人们住在窑洞,过着宁静而祥和的生活。
清晨,阳光透过窑洞的小窗洒进屋内,唤醒了沉睡的人们。他们起床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男人们扛着农具走向田野,女人们则在家中忙碌着准备饭菜。孩子们在窑洞前的空地上嬉戏玩耍,欢声笑语回荡在这片土地上。
午后,阳光斜照,窑洞内显得格外温馨。老人们坐在炕上,抽着旱烟,聊着家常。他们讲述着过去的故事,传授着生活的智慧。年轻人们则聚在一起,谈论着未来的梦想和计划。窑洞,成为他们交流思想、分享情感的场所。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窑洞内飘来了饭菜的香气。一家人围坐在炕上,享受着美味的晚餐。窑洞内的灯光昏暗而温暖,营造出一种家的氛围。在这个温馨的空间里,人们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幸福。
这就是美好的农村和窑洞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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