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是晋南常见的安居宝地,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住不惯城里的高楼大厦,更衷爱自己住了几十年的窑洞。他们认为窑洞接地气,冬暖夏凉,可以随时接受大自然的馈赠。我和吕先生每次回去,也喜欢住在家里的窑洞,只有住在窑洞里,才感觉是真正回到了家。
我家的窑洞是接口窑洞,先从厚厚的土崖中凿出洞来,再从断崖外的平地上箍起土窑洞,与之相接而成。共有三孔,南北两边的两孔主要用于居住,大约深十米左右,宽约三米。中间的一孔较浅,是进窑的必经之路,也是南北两窑的通道。据说当时父亲找了十几个村上的青壮劳力在天然崖壁上凿土挖洞好多天,后又由善泥瓦活的三伯,抹平了窑墙,善工匠的邻居大哥用几根檩椽在窑顶支撑,起加固作用而成。它不破坏地形,不占用耕地,造价低廉,风风雨雨半个多世纪了,见证了父亲和母亲的美满婚姻,生儿育女,几十年如一日辛勤操劳,也见证了我们兄妹四人的成长。
窑洞是我家姐姐从小就是书迷,家中那三本破旧的《红楼梦》(上中下三册)就是明证。母亲常唠起姐姐儿时打着手电钻在被窝里读闲书(不是课本),不务正业,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稷山师范。开学的那天,父亲用自行车带着姐姐,从窑洞出发,抄小路,翻山越岭骑行八十多里,到达稷山师范。而作为小妹的我当时只有五岁上下,在窑洞的大炕上一觉醒来,家中只剩下邻里乡亲们给姐姐带来的煮熟的鸡蛋,烙好的大饼。
两个哥哥长大后,就搬到了北面的那孔窑洞里,只记得一次村上放电影《画皮》,大哥看完电影回家后,半夜不睡,父母听到动静问他是不是生病难受,他说没有。是《画皮》中的镜头令他害怕,睡不着。父母便安慰他说电影里演的都是假的,哄人的,好好睡吧。现在想来,连接南北两窑的那条长长的通道传达过父母多少浓浓的爱意呀!
从小我就爱粘父亲,父亲是一位人民教师,生我时,已年近四十,自然宠我多一些,记忆最深的是父亲在窑洞的一张桌子上写春联的情景。现在想来,父亲的字不算太好,但大约是做老师的缘故,腊月十五以后乡亲们就陆陆续续地把按自家门框裁好的红纸送在我家,父亲就拿出早已买好的那本年历薄书,翻开春联集萃那一页,让我挑出好的对联念给他听,他觉得好的,就写出来,觉得不好了就让我继续找继续念。有时他也会信手拈来几副,什么“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向阳门第春常在,吉庆人家庆有余”之类的,横批总也少不了“春回大地”、“万象更新”。我也很乖巧地帮忙,他每写完一副,我就整齐地晾在窑洞的桌子上,地上……不多会,写好的春联占满了大半孔窑洞,十分壮观。
窑洞是我家后来,姐姐出嫁,哥哥们结婚,都陆续走出了窑洞,有了他们的小家,只剩下我和父母居住在窑里。而父亲也没等到他的小女大学毕业就因病去世了。再后来,大哥大嫂为了照顾母亲又搬回了窑洞,窑里才不至于格外冷清。
现在,两个哥哥都在镇上买了楼房,偌大的院里就剩母亲一人了,好在哥哥嫂嫂们隔两天就会回去看望她,这两年,我和姐姐也回家越来越多了。全家人也会在窑洞一起吃饭,每次吃饭时,我恍惚又看到若干年前的一天,母亲刚从地里回来,一家六口围着一张小桌吃饭,桌上有母亲自制的辣酱和咸菜,全家人都吃的喷香。
窑洞是我生命的起源,是我成长的摇篮;窑洞里有我最亲的亲人,有我放不下的牵挂。无论行走多远,无论时光如何流逝,永远记得窑洞才是我的家。
窑洞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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