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与腊月
半盏流年
腊月,咱俩离婚吧,我在外面有了女人。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只想要个孩子。
这几句话,寒冬不知在心里反反复复重复了多少遍,可要在妻子面前说出来,却还是有些无法开口。
啥呀?
已经躺在被窝里的腊月呼的一下就坐起来,脸色瞬时煞白,嘴唇也哆嗦了,她用颤抖的手指着寒冬说,你……你……忽然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寒冬见腊月牙齿咬得咯咯吱吱响,双手紧紧的攥着,两条腿直直地抽搐着……他吓坏了,腾地一下骑到了妻子的身上,用力地尅住她的人中,又用另一只手使劲儿的拍打着她的心脏,嘴里不停地喊着,腊月!腊月呀!
腊月的人中被掐破了,一条细细的血缓缓的流了出来。可寒冬还是没有松手,他继续用力地狠狠地尅着,直到她哼的一声,寒冬才长出了口气,松了手。
腊月清醒了。脸也有了一丝血色,可眼睛还是紧紧地闭着,或许是不愿意看到眼前的这个说变就变的男人吧,两行清泪悄悄的流了下来。
是啊,他说的没错,他只想要个孩子,这能怪谁呢,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结婚三十年了,他们不停的求医问药,医院都快踏平了,还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直到几年前,腊月到了更年期,他们才彻底里的放手,也彻彻底底的失望了。
唉……离!离!离就离吧!
寒冬轻轻关上那扇吱吱作响的木门,站在小院里重新打量着那三间低矮破旧的草房。
唉!如果不是为她治病,也许……
他仰天长叹,最后一次关上了那扇用柳条编制的大门,虽有些不舍,却还是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
寒冬的儿子出生那天,他双膝跪地,喜极而泣!大声的喊着,苍天有眼呐,我寒冬有后啦,有儿子啦!
妈呀,您有孙子啦!
他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母亲那带着哀怨的眼神,还有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不知说了多少遍的,带着无奈的话语。
老来得子,寒冬请遍了亲友,他恨不得要向全天下宣告,我有儿子啦,有后啦。
从此,寒冬的双手就没有闲过。夏天去工地,冬天烧锅炉。就是大年三十儿,他都舍不得耽误一天,因为那天的工资是平常的三倍啊!即便如此,他的小日子还是过得紧紧巴巴。他在心里常常计算着,房租钱,孩子的奶粉钱,米面油盐,水电费,取暖费,最最让他头疼的,是媳妇的化妆品,首饰,还有那些各种名牌包包,高档服装。唉!
生活的担子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可还是满足不了妻子所有的要求。
那天,他试探着问妻子,孩子上幼儿园了,你也出去干点儿啥呀?
哪成想,被他宠上天的妻子当时就急眼了,她没好气儿的大喊大叫道,凭啥呀?啊?让我去上班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找你干啥的?
常言道,省着,省着,窟窿等着。
那天,正在绑钢筋的寒冬突然接到妻子的电话,她哭着说,儿子在幼儿园晕倒了。
白血症!
当寒冬看到化验单上的结果时,他几乎晕了过去。
这是为什么啊,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吗?他双手不停地抖着,声嘶力竭的哭嚎着。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他才五岁,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医生安慰他说,白血症并非绝症,孩子这种淋性的,比起来髓性的治愈率要高出很多,如果有条件,可以骨髓移植,治愈率会很高的。
可以的,可以的,只要能治好我的孩子,别说骨髓就是心脏,我也能给他。寒冬语无伦次的说着。
那好吧,只要父母和孩子配型成功,我们会尽快为孩子做骨髓移植。
在焦急,不安与煎熬中,化验结果终于出来了,配型失败。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我是孩子的亲爹呀。
大夫微笑着说,再试试他母亲的吧。
结果,又是让人大失所望。
为什么,为什么呀?
寒冬发疯似的喊着,吼着。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偷偷的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非血缘关系。
他像头发怒的公牛,大喊大叫,继而又开始狂奔,最后他又像被人抽去了筋骨,只剩下一堆皮肉。没有灵魂,没有意识,目光呆滞,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挪着,最后泥一样瘫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寒冬慢慢缓了过来,可浑身还是跟散了架子似的直哆嗦。此时,他的意识才逐渐清晰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回了生他养他的大榆树屯儿。
看到村口那两颗熟悉的大榆树,他就像见到了亲人那么亲切,浑身也忽然就来了力气。
一别五年,眼前的小村子既熟悉又陌生。从前那坑坑洼洼的沙石路也不知啥时候铺成了平坦光滑的水泥板路,两边的路灯像守护村庄的哨兵一样整齐,路旁果树成行,树下花儿微笑,轻松欢快的乐曲在小村的上空飘荡。寒冬还能听出来,那是村委会的方向,他慢慢的走着。村委会的门前是新建了广场?周围安装了各种健身器材,有几个似曾熟悉的身影在广场上随着乐曲慢慢的扭着,跳着。他不想靠近人群,低着头从路旁匆匆走过。但他的眼睛还是看见村部旁边的那个新建文化书屋和刻在墙壁上的《大榆树村文化广场》的那几个钢劲有力的大字。
变啦,都变啦!他在心里感叹着,村里所有的旧房都翻盖成了宽敞阔气的新房,寒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只想看看自己曾经的家。
他那三间破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栋塑料大棚。远远望去,大棚里有人影晃动,他急切地走到棚门口。
寒秋!他惊喜的喊道。
哥?棚门口的人也惊喜地叫着。
寒秋,这,这咋成大棚了?我的房子呢?你嫂子呢?
寒冬这么一问,弟弟脸上那点惊喜便迅速消失了。他低着头,小声说,那年下雨,房子漏了,是村支书和村长他们用车把嫂子接到了老年公寓。
老年公寓?
嗯,村里建了公寓,你往东,那边有路牌子。
寒冬看见,路边不远处有一块蓝色的牌子,金黄色的大字,《大榆树村爱心公寓。》,下面一行小字,长春市直属机关捐赠。一栋阔气的足有100米长的大房子在路灯的照耀下既温馨又静怡,天蓝色的铁瓦盖儿,浅黄色的墙壁,黑色的铁栅栏把每一户都独立成一个小小的院落。
寒冬按着弟弟所告诉的来到左数第四个小院儿黑色的小铁门前,他伸手摸了摸,门没有上锁。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小院,小菜园儿虽小却整齐干净,应有尽有。透过宽大的塑钢窗,他一眼就看见屋里的女人,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正随着电视荧屏上的歌声而微笑,她坐在炕上,身旁铺着崭新的花被褥,炕的一头是刻着她最喜欢的荷花图案的拉门壁柜。他用手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轻轻挪到另一扇窗户前。里面是个小厅,沙发茶几,简简单单的桌椅。靠墙还有一口老板柜,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柜子是他和腊月结婚时找木匠用最好的松木板做成的。三十多年了,那曾经鲜艳的油漆就像他们的爱情,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他的心更痛了。
寒冬又悄悄地绕到房子的后面,厨房的灯还亮着,同样是雪白的墙壁,浅蓝色的大理石板的灶台上摆放着腊月羡慕已久的电饭煲,电磁炉,燃气灶,下面是印着菊花的橱柜,厨房的另一侧,是浴室,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储藏室。他的眼睛湿了,一个孤寡的老女人,一个被遗弃的老女人,一个没儿没女的老女人竟然过的如此安逸!可他呢?他心里惭愧呀!
他又悄悄地回到前门,这时,他发现那个黑色的小铁门已经上锁了,他愣在那里,隔着黑色的铁栅拦,他看见屋里的女人还在微笑的看着电视,她鬓角的白发在灯下一闪一闪的,就像一根根麦芒,扎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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