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森森,往生路两旁一簇簇艳丽的曼珠沙华向来往新鬼旧鬼摇曳,似含笑美人招手打招呼。
林酩济凝视路旁石碑,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自觉很是委屈,悲哀,心道:罢,快些上路投胎也好,总要忘却伤情过往的。
他正要往前走,突然听见身后有道低沉的声音唤自己。
“林酩济。”衣袂飘飘的白衣神君驾云而来,见他停下欣慰地长叹一声:“可等到你这一世摆脱姻缘魂归地府了。”
周遭一片鬼魂迫于神君仙泽退避三舍,唯有石碑畔的林酩济似不受影响依然可自由活动。
闻言,他转身,似自嘲似讽刺道:“神君这是何意?若不是您从中作梗,我与单阳匪又如何会断了缘分?”
“你此言可是在怨怼本君?!本君是瞧着你有仙缘,想收你为徒,令你早登仙界。既要为仙,何须生情徒惹一身孽。”白衣神君好脾气道。
“不敢,仙君真要渡酩济成仙?”林酩济惊诧。
“此事自然是真的,你可愿拜入本君门下?”神君负手微垂眼眸,柔光泛滥。
“……酩济愿意。”他犹豫片刻,终是双膝跪下,叩拜道:“请神君收我为徒。”
“好好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清案神君弟子了。”清案大笑,又道:“为师给你个号……就唤墨溯如何?”
“师父赐的号极好,墨溯自然欢喜。”墨溯欢喜一笑。
自今日起他林酩济便是墨溯,前缘尽散,他要重头再来。
“酩济!”单阳匪又惊又喜地盯着前方的人,仿佛天地间只有前方那人,分毫没注意到背对自己与林酩济交谈的是那位害自己与林酩济断了孽缘的神君。
清案拂袖将单阳匪推得远远的,目光不善地撇了他一眼,柔和地对林酩济道:“揪着为师的衣袖,随为师走吧!”
墨溯看了单阳匪一眼,无悲无喜,这人与他已无干系了。
他听清案的,伸手揪住清案左手衣袖,央求道:“师父,快走。”
清案满意一笑,带着墨溯驾云离去。
单阳匪愣愣地看着他被带走却无力挽回,悲痛地跪坐在往生路上,万分懊悔。
若是他能早点忆起前生,他与他也不会走到这步田地了。
“咦?此番来地府倒是有意外收获。”一袭玄衣,周身仙泽强悍的神君自往生路前方而来,停在单阳匪面前,问:“心上人被清案带走了?”
“您也是神君?求你带我去找酩济,不管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只想在见他一面……”单阳匪忙跪好,低声哀求。
“行,本君近来也想寻个徒弟……让本君翻翻地府记录,看你够不够格。”玄衣神君转身招来一只鬼差,简单交代两句那鬼差便恭敬地下去,片刻将一本薄薄几页的本子拿过来给他。
他一目十行看完,笑得意味深长:“就凭你当过两世皇帝……够格,够格,太够格了。让本君想想该为你取个什么道号……”
单阳匪做皇帝以来从不喜形于色,闻言脸上如何也掩盖不住喜色。
“峥隐,峥隐是你的道号。记住了,本君唤帝洐,叫声师父来听听。”帝洐嘴角上扬。
“师父。”单阳匪忙道,“能否带徒儿去寻徒媳?”
“哎呀呀,你还真是个只念媳妇不念师父的……”帝洐打趣,“那你抓好为师的衣袖,小心一会儿被阴风卷了去。”
约莫受不得帝洐的打趣,峥隐脸上一红,伸手紧紧抓着帝洐的衣袖,不再开口说话。
瞧他的反应,帝洐开怀大笑,驾云极速去追清案。
易安仙境,灵气繁盛,形成馥郁的灵雾,草木因而皆可化灵张望来往着青色统一道袍的修道士。
忽而仙泽大盛,仙境府门打开,引来一仙一鬼。
路上清案已与墨溯吩咐过事宜,而如今墨溯是魂体,不宜与他一同上天,需得先巩固魂体炼成仙身,而易安仙境就是处好地方。清案吩咐墨溯先在此与另外几位神君的弟子一同修行,待时机成熟他自会过来接他上天,由他亲自教导仙术。
“师父放心,徒儿自当勤奋修行,不负师父对徒儿的真心。”墨溯叩拜道。
府门口突然出现三位身着清一色道袍的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对清案躬身作揖:“恭迎清案神君。”
“青碾,俢衬,吴杏,代本君向默境主问声好,本君此行是为将徒儿送来打基础的,本君就不进去了。”清案温声,挥挥衣袖,三人手中便出现一只小瓷瓶,“本君的徒儿有劳你三人照拂了。”
三人见着手中瓷瓶,脸上一喜,齐声道:“自然自然。”
清案颔首,转身腾云离去。
三人和善地围上来对墨溯一阵嘘寒问暖,纷纷来了场自我介绍,让墨溯认清楚人。
墨溯在三人一句接一句话中,抓取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此界中统共四人,一个默境主与他们三人,而今加上他也就五人,按先来后到的道理,墨溯该唤那三人一声师兄,他一一对应地唤过来。
三人很欢喜,几百年了终于有来了个人。
“叮铃铃。”府门高挂的青铜铃咋然响起,三人脸上更是欢喜,拉着墨溯道:“又有人要来了,走,随师兄们去看看。”
墨溯莫名,跟着一块向外望去,只见那玄衣神君身后带着一人,看清那人容貌后,他颓然地后退几步,心中哀怨:为何单阳匪还能跟来?他跟来想做甚?
帝洐温和有礼地对三人交代一番,内容大底与清案一般无二,给了礼便做个甩手师父将峥隐丢在此处了。
吴杏将他的那份置于他手中,担忧地问:“你怎了?得了好处不高兴?”
“多谢吴师兄关心,我没事。”墨溯挤出一抹苦笑,将帝洐给了礼物收好。
峥隐与三人见礼,三人接下,待他行至墨溯面前,面前的人后退三尺,蹙眉道:“林酩济已逝,望你自重。我的道号唤墨溯,你该唤我一声墨师兄的。”
“……好,墨师兄。”峥隐看着墨溯对自己这般冷淡疏离,心疼难抑又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己先对不住墨溯。
“你们二人相熟?”青碾心思敏锐,一眼便看出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墨溯不置可否,低着头看着脚下土地。
“生前相熟。”峥隐点头。
“你胡说什么!”墨溯脸上一红,生怕峥隐会将自己与他生前的关系道破,怒视道:“你当真与我相熟?”
“……”峥隐心中一凉,但说出口的话,就同覆出的水,收不回了。他苦笑:“可能我认错人了,墨师兄与他长得一样。”
“事实就是如此,师兄们还是快些带我与小师弟熟悉境内吧!”墨溯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转移话题。
三人闻言方才记起来尚未带新人去见境主,俢衬一手拽着一人速度极快地往府门深处而去。
青碾与吴杏的速度更快,眨眼间便不见人影,想来先去启禀境主有新人将至。
墨溯与峥隐看着绿茵匆匆而过,不禁感叹俢衬速度之快。
突然一阵风骤然兴起,邪乎着将二人从俢衬手中卷走不知带往何处。
“扑通”二人落入深潭,旋即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丝抓狂道:“尔等乃是魂体,先固形修出仙体再来见老夫吧!……没娘养的诸夜星君……”
咳!似乎是有人惹得境主今日心情不甚好啊!
墨溯深觉狼狈,发丝被水打湿,几缕粘在脸颊上,身上白色单衣浸水后变成透明的,纤细修长如竹的身姿尽数暴露面前人眼中,他双手横亘在胸前妄图挡住外泄春光。
峥隐定定地盯着墨溯,半晌等人转身欲走才反应过来,忙道:“酩济,是我对不住你……”
“呵,你与我说这句又何用?你与我做了两世夫妻也该尽兴了吧。”墨溯冷声道。
“不够,酩济,前世你我不过只做了几年夫妻怎会够?”峥隐很想拉住墨溯。
“闭嘴!前世你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么?齐连习才是你的正妻吧!你何不寻他去,何必在我跟前惺惺作态?”墨溯冷着脸回过头瞪着峥隐。
前世他独守空房,齐连习却得了无上恩宠,他表面不显心底却是无尽酸楚,如今倒是全部被峥隐诱发出来了。
闻言,峥隐面露惊色,一时间脸色青了又红,又酸又涩,跟着上前两步伸手握住墨溯双肩,颤着音道:“你也知我那是爱错了人,求你不要赶我走。”
“滚!”墨溯甩开峥隐的双手,转身快步离去。
峥隐怕刺激心上人越发疏离自己,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思绪百转千回,思量着如何将人追回来。
走出许久,未见峥隐追来,墨溯慢慢蹲下身来轻嘲道:“原来心还是会痛的……早该死心了啊!我还在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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