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终于有时间来看奶奶。之前，我总觉得我和她并不真正亲近，我去看她对她好只是出于道义和责任。她的毒舌和无理取闹曾经给年幼和青春期的我无尽的痛苦和伤害。至于她都说过什么我就不回忆也不说了吧，释然了，也不再打算记得了。回忆及记录痛苦没什么好处。
以旁观者的姿态来看，这老太太老年活得可以说很洒脱，很自我了。
眼睛近乎失明，心却明镜儿似的，只读过四年的书，现耄耋将至，还记得很多字儿的写法（她那时学的繁体字），仍有一颗求知的心，有些想不起来的，非要问我。我抓着她的食指划在她的掌心，她就能马上想起来。
奶奶平时住在养老院里，过年期间，姑姑接回来过年。在养老院里，虽然看不见，外表也都收拾的立立整整的，衣服裤子很便宜但都要买自己喜欢的，还要讲究配色和样式，她看不见就用手摸索布料，刨根问底地问别人：什么色儿的，绿色，浅绿还是深绿，色儿翠块不，大花还是小碎花……喜欢了一辈子连衣裙，年轻时没钱没舍得买，老了还穿了起来。拿我们这里的人常说的话：讲究着呢，事儿才多呢，七老八十了瞎讲究还有什么用。年轻人都没那么多说儿，凑乎过不也是一辈子么。她从来不在意不理会这些话。其实我很欣赏这样的奶奶，不管生活怎样艰苦和不如意，都不忘追求美，讲求生活质量，而不是得过且过。是啊，一生那么短，怎么能不对自己的生活有所要求呢。
她不喜欢的旧的东西也比较舍得丢掉，不像一般她这个年纪的人，什么都舍不得丢，舍不得放弃。要知道及时地断舍离也是种智慧呢，舍弃不需要不喜欢不适合的人、物和事儿，空间和心境都会宽敞许多。
人都是要有精神生活的，不然，要是我，我宁可死去。所以上学时考虑着给奶奶买个可以下载评书等节目的类似的东西，但还没来得及买呢，今天发现老太太已经买了，求人买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获取消息的途径，看起来还有点高大上，很多按钮老人家还能摆leng明白，表妹也给下载好了节目。
奶奶还是个基督徒，没事还唱唱赞美诗，歌词都记得呢。
有人说奶奶自私，自己享受，没心没肺不考虑别人，孙女上学从来不掏一分钱……而作为孙女的我知道，她年轻时太苦太苦了，到老了为什么不能享受生活呢？在中国，很多人，尤其农村的父母，一生为了孩子，从来没有自己的生活，也从来没有没自己考虑过，子女是她们的一切，完全没有自我。
而奶奶不一样，我甚至觉得她活得很超前很智慧很“西式”。（当然我并没有否认中式的东西。）她是个很有想法很特立独行的女子，若像我们一样成长在当今时代且接受教育，我几乎能想象到熠熠发光的她。她从来不了解西方人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甚至我都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有美国有欧洲，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并不妨碍她追求自我独立和自由，虽然她也意识不到她在这样做，它只是按自己的内心来生活。通过其他事件，我甚至可以看到她身上女性主义的影子，当然她也不知道女性主义是什么。时间不早了，这一点下次再讲吧。奶奶还有很多故事，我真想都写出来。每一个看似平凡甚至卑微的人，都有非凡之处不是么？
希望你我八十岁依然智慧洒脱，追求自我，对生活有所要求，还要从容优雅。
（有些地方有东北方言的味道，东北冰碴子味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