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什么年代,谁取的名,把小镇仅有的两条街,一条称直街,一条称横街,两街的交叉口处习惯叫十字街口。准确的说,两条街成丁字型,横街即是丁字的竖,十字街口即丁字的交叉点。
我们家坐落于丁字交叉点附近,下直街,距离街口三十米左右。只要问及打蜡人,方圆几十里无不识得我爷爷——潜宝财。
打蜡是一门手艺,打蜡人把锡放在用碳烧的炉子里融化,把融化了的锡水浇在要焊接的地方。主要打造的产品有煤油灯,铁火笼,各类工具。
六、七十年代前,小镇零星几个单位有了电灯,附近村庄还没有通电,家家都需要煤油灯。爷爷的打蜡生意还算红火,能养家糊口,得益于家门口对着直街,打开门,房子自然成了店面。
跨进家门,不小心就会踩到碎铁皮,墙边排列着大小不一的煤油灯。当然,瓶内没装煤油,只是一个玻璃瓶,瓶盖上焊上一根空心的铁管。技术含量主要就是,把铁皮剪成合适的大小,卷成柱子状,焊接劳固,再焊接到瓶盖上,煤油灯制作完工。
瓶子是煤油灯的原材料,主要来自收购,爷爷看瓶子的大小或形状付钱,一分钱,二分钱一个不等。若见街边路旁的瓶子,我们家族人都会捡回来做煤油灯。
我们全家族人几乎都有一个外号,“蜡闸。”爷爷“大蜡闸,”爹五兄弟被称为“大蜡闸,”我们下一辈自然成为“小蜡闸。”
全家十来口人吃喝,靠打蜡生意远不能养家糊口,爷爷还要外出挑盐补充家用。挑盐很辛苦,要把百把斤盐从几百公里外挑回来。走山路,跨河流,风餐露宿。晦气时遇见抢劫,顾着逃命,落下盐担子保命要紧。
那年涨洪水,爷爷与他弟眼看就要把盐挑到家了,正走在溪的石板桥间,爷爷走得快,已经过了溪,他弟随其后几十米。洪水突然涨了,爷爷转身发现他弟连人带盐全被大水冲走。自此,爷爷家又添了两口,他弟的两儿子。
我爹兄弟五人,还有一位姐,外加两堂弟,还有爹的童养媳,二叔的童养媳,爷爷奶奶,合计共十二人。全家老少全在这间屋檐下居住生活。
房子虽有三层高,楼下朝街是爷爷的作坊,后半间作厨房,楼梯底下圈着两只猪,炉灶紧挨着楼梯口,后门贴着炉灶。大水缸靠墙嵌在猪圈对面。猪圈,炉灶,水缸,楼梯,饭桌挤挤挨挨。
我八、九岁时,爷爷已是八、九十岁,爷爷不再打蜡。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电灯,有力气干活,也没有人买煤油灯。每晚九点熄灯,那有什么关系呢,大晚上没有别的啥事可做,早早就开始做美梦。
二叔从宁夏携仨女儿和婶婶回家探亲,我们全家人一起合照留念。那是爷爷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只有两寸大,爷爷奶奶坐在中间,五个儿子及家人有二十多人。黑白照片,能看出轮廓,区分出谁是谁,但看不清楚五官,当然,爷爷的长胡子还是比较显眼。
我入学前几年由爷爷奶奶照看,与爷爷奶奶同睡,爷爷的床头总放着番薯条、类似饼干的零食。我常在睡觉前后,偷偷伸手去摸点吃,爷爷发现倒不说啥,奶奶总会凶我。
有一次,爷爷在家门口摔了一跤,从此就一直卧床不起。无论谁,无论如何劝他上医院,他死活不愿去。爷爷说没必要花那闲钱,人终归都要死,像他现在这样行动不自如,还要麻烦家人们服侍,还不如早日解脱。
爷爷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不吃不喝,某天、我放学回家,远远听见哭声大作。爷爷直挺挺地躺在屋里的木板上,爷爷离世了,享年89岁。
有关爷爷的记忆,仅限于以上稀疏模糊的片段。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在我成年后离开的,如今93岁的老爹已与世长辞。自己到了花甲之年,回忆往事,如同昨日。
在岁月的长河中,人人都是过客,转瞬即逝。
余生,愿我们都能看尽世间好风景,识尽世间有情人,看淡世间纷扰,从容带笑前行。
在变老的路上,一定要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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