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某个夜晚,彻夜难眠。
极浓的夜吞噬了我的视觉,睁大的双眼依稀可以看见天花板,楼下路灯的光不知经过多少次反射才闯入门口,给门帘上了一层白白的底色,就像奶油上的芝士。屋内的物品影影绰绰,模糊的轮廓丢了一切信息,只告诉你它存在着。我仿佛置身于远古的巨石阵中,一种古老而又神秘的感觉漫上心头,令我心怀敬畏,几乎不敢翻身。然而这种感觉又如潮水般褪去了,我闭上了双眼,用听觉和想象编织出一幅奇异的画卷。
父亲很快入睡了,一生的劳累让他的入眠速度异于常人地快,耳边传来了阵阵鼾声。不知为何,当他呼气时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那个水壶,那是一个不锈钢的水壶,除了盖子和底座是黑色的塑料材质以外,通体都泛着金属的银色光,它与其它水壶最大的区别就是烧水时特别响,在楼下都能听见。它连同底座都被放在一个出租屋内,那屋子狭小、阴暗但干净整洁。出租屋楼下是一家婴儿用品店,没什么生意,几年前就倒闭了,但在那时为了回家每天必须穿过那儿,货架上摆满了奶粉奶瓶以及纸尿布,婴儿穿的小衣服则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几乎碰到了头,隔壁则是一家卖小零食的,店内不喜欢开灯,显得灰蒙蒙的,各种袋装的小零食铺在店中的一个个玻璃隔板中,不太受到周围孩子的喜爱,我却常常去买两包。
那是我的小学时代,可由于时光流逝,丢失了太多的细节。那时的天真纯洁不能用言语来评判,那时形影不离的同伴到今天都已烟消云散。那时强烈的情感至今都已被冲淡,如同倒入湖水的墨水,消失不见了。仍记得的只剩这烧水时发响的水壶以及破碎的、不连贯的回忆。那些老师和同学的面容和名字在我脑海中飞快滚过,如同飞驰的千万匹战马,箭似地穿过,留下耐人寻味的气味和一地乱毛。
我翻了一个身,背朝着父亲打鼾的方向,母亲的手机虽然按了静音但没关震动,此时收到了一条信息,在桌上震动的声音震耳欲聋。当一种感官被遮蔽时,其它的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感,因而我的听觉被放得前所未有的大,午夜,窗外逐渐热闹起来,雨打在邻居铁皮屋顶上,由淅淅沥沥变成了轰轰隆隆,响声足以吓跑年兽,门口菜田的水沟中有断断续续的蛙鸣,虽然很久才响一声,但清脆响亮,足以盖过雨声,让我得以欣赏歌唱家孤独的嗓音。
夏天时它可不孤独,地里咕咕呱呱足以顶一个合唱团,还有虫鸣为其伴奏,好不热闹。而那个夏天当我第一次来到这儿时,躺在床上听的就是这样的合唱。那时也是难眠,心中五味杂陈、波涛汹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陌生的上课铃声,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地与老友分离,断了联系。那天下午坐在教学楼雕塑下的椅子上,望着夕阳,染红了操场上跳跃奔跑着的高二学长,仿佛置身于另一场幻梦,希望醒来。
现在那些当时操场上矫健身姿换了一批人,却同样喧闹,正如那时的他们在打球跑步时也不曾理会现在的繁重与压力,当人类品尝着当下浓烈情感时,常忘了曾经的幸福与前路的崎岖。
我却不舍将过去统统忘却了,于是就有了难眠的理由。
雨声渐弱,风过树梢。在翻了几道身后终于找到了最舒适的姿势和位置,倦意上涌,然而手机的又一个震动将之打得烟消云散。这时母亲似乎醒来了,我赶紧装着熟睡,一动不动,双目紧闭,却悄悄聆听着动静,母亲从床上坐起来时嘟哝了一阵,模模糊糊听不真切,随后伸手去够手机,屏幕亮光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大概过了半分钟,母亲关上手机准备睡觉,刚准备把手机放回桌上时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把屏幕打开,借着这光亮给我掖了掖被角,再关上了手机睡觉。
当四周恢复到被鼾声和雨声所统治的状态时,我才长出一口气,那蛙也缄默,无边的黑暗包围着我,我却不惧也不恼,纵身沉入这黑色的海洋。在最深的黑暗中也会有光,如风暴中的灯塔,渺小而坚定,值得被寄予全部希望,我好像确实看到了光,那是我小时候放的焰火,红色、绿色、黄色的流光从盆子中喷涌而出,照亮了一旁父亲的脸庞。
母亲在家里看联欢晚会,我们得赶在十二点前放完一大袋子烟花,只为了赶回家道第一声 “新年快乐”。那时我的心中充满着无边的喜悦,兴高采烈。似乎要同那鞭炮一般炸裂开来,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仍能泛起阵阵涟漪,即使再也回不去了,我仍为那时的我感到高兴且向往。
突然有一种感觉抓住了我,那是海中的一团火,是涌动着的一股暗流,现在爆发了出来,在平静的夜晚将人拖入情绪的深渊,那种感受像小时候玩的俄罗斯套娃,又让我想起了星球的剖面图,层层叠叠,令人琢磨不透。我尝试着去寻找这种感觉的由来,去分析这团混杂在一起的线团。就好像在某个雨天碰上一个老熟人给了你一把伞,但你却想不起来他或她究竟姓甚名谁时的那种感觉,又像在街上听到一首凄婉的歌,转身想找时却再也找不到了,有人欣赏这种转瞬即逝的感觉,并以美来冠之,并终其一生追寻这凋零之美,而我却认为没必要去追寻,也追寻不到---享受它在劳碌生活中为你带来的片刻感伤吧。
想到了明天,眼前浮现出了听写和考试的情景。在到达这些东西之前会有一种毫无必要的紧张和焦虑,这种情绪虽然会给我们以复习的动力,却老是造成莫名的烦恼。当你和同学在一起享用晚餐时,突然想到不久就要考试了,精神恍惚片刻,然后继续闷头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