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家，在书架里“淘宝”，把去年买来的《绿天.棘心》翻出来看了。作者是五四时期的女作家苏雪林。认识她是因为在文化人中评价颇为两极化的作家董桥的作品《旧时月色》。我记得在里面董老先生评价说苏先生是一个“很激动”的女人。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评价。其实他是说苏先生是一个性情中人，很多时候都是理智追在感情后面跑的。据说，苏雪林先生当年还是批评鲁迅最厉害的人呢。她的感性，我在读《绿天》的部分文章时就有所体会。
《绿天》是苏先生早期文艺作品的结集，有些自传性质。出版后很受读者的喜爱，据说其中好些篇目都入选当时的国文课本，被学生当做经典诵读。现在读来，作者的文风仍然使人觉得十分亲切娇憨，自然动人。
其中苏先生写给远行的新婚丈夫的书信系列《鸽儿的通信》最令我印象深刻。
其一，我没想到作为一个民国时期的女作家，苏先生会写出如此多表达直接而缠绵的情书。
从八月二日到八月十五日，苏先生每天一封信，为爱人描述了自己在家的所见所思，毫不掩饰地抒发了自己对丈夫的思恋之情。其表达之热情，实在令我等新时代的女性自叹不如。其中有直抒胸臆的“我的心灵却时刻萦绕在你身边”，“拜祷西风，做人情快些儿临降，好带这炎夏去，送我的人儿回。”；也有暗藏心思的“栏杆上的蔷薇——经你采撷过的——都萎谢了”；或者撒娇卖痴的“昨天又没有等到信，我真有些不高兴起来了，所以也不写信给你”。陷于爱恋之中地小女儿口吻，让人觉得可爱极了。
我还注意到，苏先生的信的落款是有变化的，除了简洁的字“碧衿”，有时她会只落一个“碧”字，显得亲昵；有时她会娇痴地称自己为“你的碧衿”；有时则透着几分哀怨的“你的寂寞的碧衿”或者“你失望的碧衿”。读完这些信，一个满心爱恋，狡黠娇憨的闺秀形象就活脱脱地现于我眼前了。
天哪，我们总在找什么撩汉的干货，这不就是极好的教程么！
其二，第十三则书信中，她记录了一段动物间“不自然的恋爱”。这件事是他们家鸽群中风流多情的雄鸽灰瓦和另一只雄鸽大黑鸽之间的特殊情谊，中间夹杂着灰瓦的新欢小雌鸽青玉，堪称一出另类的狗血三角恋情，很有意思。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看一看。
结尾处，苏先生的这句话令我玩味：“动物竟也会发生不自然的恋爱？”她用了一个“也”，显然在当时，她已经了解甚至目睹过同性恋情了。这让我联想起董桥老先生书中透露出对同性恋情的豁达。我不禁觉得，或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当文化程度到了一定水平，有了一定见识、阅历之后，人们看待一些与我们所谓的正常相比不那么普遍的事情，会更宽容一些吧。
其三，在这一系列中，苏先生景物描写的功力表现得十分出色。“雨过后，天空里还堆积着一叠叠湿云，映着月光，深碧里透出淡黄的颜色。这淡黄的光，又映着暗绿的树影，加上一层镑镑薄雾，万物的轮廓，像润着了水似的，模糊晕了开来，眼前只见一片融和的光影。”只这两句话，雨过后清润柔和的夜空便悠悠地浮于我的脑海。
苏先生似乎很爱用拟人的手法来描写动植物。写得也很有意思。在她的笔下，花园里的植物们一株株、一颗颗都性格各异，极为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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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中午时，果然热得教人耐不住。园里的树，垂着头喘不过气儿来。麝香花穿了粉霞色的衣裳，想约龙须牡丹跳舞，但见太陽过于强烈，怕灼坏了她的嫩脸，巡逡地折回去了。紫罗兰向来谦和下人，这时候更躲在绿叶底下，连香都不敢香。
憔悴的蜀葵，像年老爱俏的妇人似的，时常在枝头努力开出几朵黯澹的小花。这时候就嘲笑麝香花们：“如何？你们娇滴滴的怕日怕风，哪里比得我的老劲！”
鸡冠花忘了自己的粗陋，插嘴道：
“至于我，连霜都不怕的。”
群花听了鸡冠的话，都不耐烦，但谁也不愿意开口。
站在枝头的八哥却来打不平：“啧！啧！你以为自己好体面吧。像蜀葵妈妈，她还有嘲笑人的资格，因为在艳陽三月里，她曾出过最足的风头。你，什么蠢丫头，也配多话！”
鸡冠受了这顿训斥，羞得连蒂儿都红了。”
顺便提一句，在我的中学生涯中接触过的阅读理解就曾经有出自第二则书信的段落，是关于林中溪水的几段描写，其中水与石的战争的描写尤为精彩。故此我一看到相应段落就忆起了当年的习题，心中顿时感慨万千，哈哈！
有这三个理由，我便觉得《绿天》值得一看，苏雪林的作品可以去搜罗着读一读。
另外，苏雪林爱书，自言“没有别的嗜好，只爱买书”。她经历了短暂的婚姻之后，维持了几十年的独身生活。生活简朴，每年的薪俸，除去一大半是花在需要帮忙的人身上，皆是花在买书上。家里什么类型的书都有，洋装书也有，线装书也有，文艺书也有，哲学书也有……可见其读书之多、之杂。
同为爱书之人，大约也可作为我读读苏雪林的理由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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