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自习,我才从后厨走出,正好迎面碰上了老板,我冲他挥手,却一头栽倒在校园的花坛旁边。老板过来扶我的时候,我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胭脂粉味。
全天下的老板都有另外一个共同的名字:风流。哪怕浑身油烟,满嘴恶臭的老板,也不例外。
不过,胭脂粉的味道,和老板娘脖颈后面的香味比起来,完全是不同类型的香味。
那段时间,老板娘的韵味完全取代了尾在我心中的地位。尾,她算什么?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一个女生而已。我暗暗决定和尾断绝联系,虽然是单方面的,虽然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人参与,不过,断起来却没有我想象的容易。
按当时的情况,每一次见到尾,她都能带给我全新的灵感。于是,我便鲁莽的认定她就是我的缪斯女神。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尝试把心中的悲苦借用诗歌的形式表达出来。最多的一次,我喝完酒后,用了将近一夜的时间,写了一个万字的诗剧。而准确来说,只有我自己认为那是诗剧,现在看来,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胡言乱语。
从接触诗歌以来,我便意识到,诗歌,只属于像我一样堕落的人,那些幸福的人永远无法走进诗歌。
几周后,一个下午,当所有的学生都在教室里听那个秃顶英语老师的课时,我实在无聊至极就借着下课的时机,偷偷溜进了食堂后厨。大概我已经几周没有来过的缘故,老板压根没有料到我的忽然来访。所以才发生了接下来的一幕。那天后厨的门紧闭,这点不同于往常,因此我没有冒然破门而入。接着,我听到老板娘哼哼唧唧的呻吟声。血液一下子涌上我的脑袋,一时之间,我呆住了。不过,很快我便冷静下来。接着,我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老板娘,她的头发没有一丝紊乱,只脸上稍稍带着一种哀怨的神情。老板对于我的忽然到访,感到万分惊讶,大概为了遮盖尴尬的氛围,竟然在慌乱中展示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
等到我一杯白酒下肚的时候,上课铃声早已经响了。老板就劝我不要喝太多,让我尽快回去上课。接着,我把一个银行卡扔在了老板的脚边,从一堆米袋上找到一支红色的水笔,默默地把密码写在了老板的手背上。这次,我又从他身上闻到了老板娘后脖颈的味道。
我记得很清,接着,我把笔随手一扔,那笔正好落入了屋内下水道的缝隙内,而我丝毫没有去捡的意思。我只是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完剩余的酒水。老板和老板娘先是对看一下,接着又一起和我对视,忽然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我,也跟着大笑起来。总之,那天下午的开头虽然不好,可后面就越来越开心了。
不过,正在我沉浸在快乐中时,一个瘦弱的女生找了过来,她比尾要稍稍矮了几公分,但五官精致,女人味更浓。她走来的时候,脚步轻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除了老板,老板娘和我知道这个地方外,我敢保证没有第四个人知晓。所以当我问那个女生怎么找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答案令我印象深刻。那句话,也是她此生说过的最书面的一句。
“爱一个人就会知道他所有的行踪。”她回答。我听到后扭头看了一下老板和老板娘,他们对我投出羡慕和祝福的微笑。接着她有些羞怯地从杂物堆里找出一个沾满浮灰的小凳子,吹去浮灰,又用一个破布擦了擦,便坐在了我的对面。
“叫什么名字?” 我边问边把杯子倒满,还没等她开口,我又喝了个底朝天。
“秦楼。” 她的声音很低。
“哦。要喝点吗?” 我扬了扬手里的杯子。
“嗯。” 她点头。
我给她倒满后,也把自己的酒杯倒满。彼此没有碰杯,便一口气喝干了各自的杯子。喝着的时候,我觉察到了她的痛苦。不过,我对此置之不理。
“好喝吗?”我问。她含着泪,微笑着点头。
“那就再来一杯吧。” 她又点了点头。接着,我没有喝,她自己全部喝完。老板娘给她端来一盘牛肉,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再来一杯吗?” 等她刚一喝完,我又立刻挖苦道。令我惊讶的是她又点了点头。我又倒了一杯给她。这时,老板似乎看不过去了。
“这次随便喝点吧。” 老板说。
我瞪了老板一眼,示意他闭上自己的臭嘴。老板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使我清醒了。面前这个娇小的女生,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我起身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我看到,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别叫!闭上你的嘴!再叫的话,马上弄死你!” 如果没有记错,我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我还故意把声音压的很低,尽力营造出入室抢劫时候的氛围,十足的一个痞子样。
接下来我按着她,让她重新坐下。我拿起酒瓶,一口气喝完了剩余的酒。中间在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她也用一种恐惧的眼神注视着我。当时她大概受了惊吓,坐着一动不动。我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你,爱我?” 直到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我才把醉醺醺的视线从地面转到她的脸上。
“嗯。” 她低垂着眼睑。
“什么时候的事儿?”
“高一。”
“不累吗?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时,我苦笑了一下。
她摇摇头。
“妈的!” 我上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她喘着粗气,恐惧地拿眼睛看我。
“爱我什么?” 我像是警察在讯问一个犯人。
“所有。” 秦楼说。
“他妈的!我是个有缺陷的人,人人都他妈知道,老师知道!同学知道!就你他妈不知道?你爱我能有什么好处?” 我紧握她衣领的手有些酸痛,就松开了。
“你没有。” 她用细微的声音答。她越是这样,我的怒火越是升的更高了。
“你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吗?是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梦想!没有朋友!没有感情的人渣!你他妈瞎了?偏偏挑我?现在。” 我顿了顿。“给你十秒,赶快消失在我的面前,别他妈耽误老子喝酒!”
可接下来,我听到还是那种细微的回答声。
“不瞎。” 我注意到她小小的指尖紧紧地贴在大腿上,正偷偷颤抖。
十秒过了,她依然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正准备用暴力把她赶出门的时候,老板狠狠地把我按到了板凳上。
“她为你连命都不要了,你看不出来?” 他声音很平静。“老老实实坐着。”
我又想站起,但刚一站起,就被老板再次按了下去。接着,老板示意老板娘倒一杯酒递给我,我才算安生。
“凭你这样,什么样的你找不到?来找我?你……”
接下来,我又说了一堆自暴自弃的啰嗦话。可无论我怎样恼怒,怎样暴躁,秦楼都只是静静地回我一个嗯字。
折腾到晚自习的时候,我有些累了,就让老板调了一盘猪头肉,一盘牛肉。还有一碗加了糖的八宝粥。我命令她全部吃完喝完,她就边吃边哭。当时,我实在想不清楚这个女生脑子里怎么想的。我让她停止哭泣,她便不哭了,但眼神里的哀伤却厚厚的积攒着。我想,当时的她一定也渴望从我的瞳孔里,找些我爱她的线索吧。
可是,就在那样矛盾的情况下,当晚,我们竟一起喝醉了。后来,我们甚至彼此搀扶着,在校园一角隐蔽的花坛边呕吐了很久。
说实话, 遇见秦楼那天,竟成了那段灰色的日子里最开心的一天。当晚,我回去之后脑海中既不是尾,也不再是老板娘,而是秦楼。她忽然带给了我新的灵感,我要为她写诗。平生,我也开始第一次有了害怕失去的感受。
可是生活永远不会停止起伏的浪潮。
某天后的一个中午,我在自己的宿舍床上醒来,所盖的毛毯上沾满了呕吐物。后来听宿舍的人说,自己醉醺醺地进了班,在座位上吐了。英语老师让班长把我送到了宿舍。他们还说,有一个女生,主动在下课的时候,把我的呕吐物打扫干净了。我本以为那人会是秦楼,然而,她们却说了一个和秦楼完全不同特点的女生,他们还说我艳福不浅,把取得好成绩的运气全部用到了女人缘上。让他们说去好了。
后来我在走廊碰上了尾,尾叫住了我。我不知道她怎么认识的我,正在晕三倒四的时候,她塞给我一张纸条。那时候,正有一个男生跟在她的身旁。那男生看到尾把纸条递给我,却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
像尾那样的女生,永远都有男生随时愿意为她去吃屎。那个男生可能根本就没有生气的资本吧。
我拿着纸条,到了操场打开:“上次你喝太多,吐了一地。我帮你打扫了,不用谢哦。” 然后一个笑脸。
尾忽然间做出这样的举动,我愈发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不过,我也不想搞清楚,反正她身边有的是男生,我又算得了什么角色呢?也许我该抱着玩玩的心态才对。
当天,我再次逃课,到了食堂后厨,当时只有老板娘一人在。秦楼在上课。
我喝完第二杯的时候,老板娘就把冰凉的手摸到了我的衣服里。我想到秦楼,就拿开了她的手。她妩媚的一笑,在我面前摇摇欲坠般坐下。
“有心事?”
“不清楚。”
“因为那个小婊子?” 怪只怪,她不该笑着说出这句话。
“你是说秦楼?”
“嗯。”
“你确定,是在说秦楼?”
“不是她还有谁?就是两天前的那个······”
接下来,我根本等不及她把话说完,就起身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秦楼不是婊子。” 我说。“你才是。”
老板娘捂着脸,跌靠在墙边的面袋子上,从凌乱的刘海下看盯我。不过,出于恐惧,她没有反抗,要是反抗,当时我可能会一刀砍了她。接着,我伸手把她拉起来,拥入怀中。
大约一周后,老板和老板娘都在的时候,秦楼又来了。她戴了一顶灰色的棒球帽。剪成了短发,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纸盒。我不想再用美丽这样低级的词汇去描述当时的她。只能说,那时被酒精麻醉的我像是见到了一丝希望,因为希望,我甚至有了一丝紧张的感觉,害怕失去的念头那刻在我的心中更加突兀。
秦楼轻轻地坐下,把盒子放在并拢的双腿上,从带来的盒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默默地递给了我。
“什么?” 我故作镇静的样子问道。
“打开看看。” 她说,声音依然很低,但温柔且清晰。
我接过去,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刺穿我的灵魂。接着我按了一下纽扣,看到一个黑色的纸鹤镶嵌在白色的天鹅绒背景上。说是纸鹤,可那鹤并不是用纸折成的,而是用类似丝绸的材质。我不知道这要花费她多少功夫才能定型并保持。
接着,我做出了完全与我内心不符的行为。草草盖上盖子,模模糊糊地说了句谢谢。
她没有理会我的谢意,很快从盒里又拿出一盒什么东西。后来等送到我手里,才看清葡萄糖的字样。
“这是干什么用?”
“解酒。” 她说,然后抬头冲我笑了笑。
“哦。葡萄糖能解酒?我怎么没听说过?”
“还有一个东西,猜猜看。” 很明显,她没有理会我的问话,不过,这才是她。
“还是送给我的?” 这一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她点点头。
接着,我绞尽脑汁。我想,大概整个高中生活中,那天下午我死去的脑细胞数量,比任何一个呆在班里度过的下午都要多得多,不过,我还是没能猜出正确的答案。我猜了手表,猜了衣服,猜了零食,猜了酒,统统都不是她的答案。我想就算换做聪明的你,你也一定不能猜到这个腼腆的女生竟会送出这个礼物。
“是这个。” 她把手握成拳状,用翘起的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那是可怜的她短暂的一生中,唯一一次表现出调皮的一面。
我忘了当时老板和老板娘是什么样的反应,不过,当时的我已经醉了,喝醉的时刻本就很容易激动,加上那样的场景,可想而知。我记得自己晃晃悠悠地刚一站好,她就立刻起身扶住了我,接着我把所有的感动化作力量,紧紧把她拥入怀中。那瓶喝了一半的酒被打翻,全部洒在了我的裤子上。秦楼要帮我擦干,被我阻止了。她娇小的身躯在我的怀中有那么一段时间轻微地颤抖着。忘记过了多久,她轻轻地推开我,用两肘撑在我的胸前,仰着脸微笑地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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