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

4月份的时候刘遠被派去广州出差。

这个时候的北京，早晚还需披件衣服御寒。到了广州，闷热的空气把短袖都粘在了身上，让人恨不得整个揭掉。

工作并不顺利，瞎忙了几天，没什么进展。难得休息一天也不想顶着太阳在广州瞎转。

气候的不适应加上工作的问题，让刘遠有些心烦，晚上也谁不大好，也许是有些认床。

这天夜半梦醒，刘遠起床喝了杯水，躺在床上思绪乱飞，竟再也睡不着了。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索性穿了件单衣溜下楼去。

落脚的酒店就在珠江边上，下楼朝东走百来米就能看到江面，江边有条不宽的滨河路。

道路顺着珠江蜿蜒，路边常见虬劲的老榕，像是缠绕而上的群蛇。树杈上挂着路灯，照的道路十分亮堂，虽然是凌晨，但也有行人沿着江边闲逛，偶尔还有几个人卧在江边的台阶上睡觉，也许是江风有些凉爽?

刘遠每天上班都会经过这条路，白天满街都是纳凉的老人孩子，十分热闹。再往前走几百米还有有个码头，可以买到夜游珠江的船票。路的尽头是欧洲风的老建筑，听说是文物。但刘远对这些古迹不甚感冒，反倒喜欢钻些有烟火气的沿街小巷。

向前多走了几步，觉得无趣，他瞅着一个岔道就拐了进去。记得白天里头都是些卖水产干货的铺子。偶尔能看到一两只圈养的瘦猫。

街道安安静静的，这里不似江边，路口之外的地方没有路灯，黑漆漆的看不清路，只能借着远处广告牌的光照亮路面。好在街道干净，不用担心被什么东西绊到。刘遠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晃悠悠的又走了几百米，想着再拐几个弯就能转一圈回去。

一转弯，忽然发现路边有个躺倒的黑影。刘遠一惊，借着灯光细瞅了一眼，才看清是个睡着的人，身上铺着薄毯之类的东西，身下像是纸板和凉席。

他朝一边挪挪步，想着别吵醒人家。接着往前再走，没想到又在路边看到另一个黑影。环视周围，才发现这里零零散散的竟有十几个躺倒的影子。

刘遠这才恍然大悟，睡在江边的人哪里是贪图江风的凉爽，多半也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刘遠放轻脚步，一路走过，看这些卧在路边熟睡的人。他们趴着，躺着，蜷缩着，发出隐约的鼾声，不时还有人翻个身。丝毫没有察觉身边路过的人，也许是根本不在意吧。

也没见瘦猫，倒是有肥硕的老鼠大摇大摆的从街道的一边窜到另一边，路过他们的枕边。

刘遠不是没见过夜宿街头的人，但都是零星的几个，躲在北京的车站、地铁、乃至于桥洞底下，看着分外狼狈。而这里，分明是个睡觉的集会。大家划定地盘，互不干涉，各自入眠。也不在乎半夜路过的是行人还是游魂。

刘遠不免有些羡慕，他曾经有些神经衰弱，晚上睡觉半点动静都听不得，经常带着耳塞耳罩才能勉强入睡。而半夜睡不着跑出来瞎逛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也见过几天几夜睡不着，顶着熊猫眼上班的同事。

哪像这些人，躺倒在地就能入眠，心理没什么牵挂。这个世界这么多人，总有些乱起八糟的压力让人不得安眠，所以才有三更半夜沿江散步的行人。这个城市依然亮着的灯，想必就是为那些睡不着的人亮着的。

刘遠放轻了脚步，如果这个时候吵醒某个人，相来比那老鼠还让人生厌。

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刘遠记得在某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他觉得缩小在个人身上也同样合适。尤其是夜幕降临的时候。管它皇帝还是乞丐，能得安眠的人，才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