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旧文重发。不忘过去,方能珍惜今天)
那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不,不止于此,而是此前此后的好多年,我们全家和许多小学教师家庭一样,都随着母亲住在她们工作的小学里头,有时候是楼梯间那十来平方的“豆腐块”里,有时候是一间教室隔成三间的长条房间里。我后来在中学的《社会发展史》课程里学了一个词儿,叫做“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用来形容我家那真是恰如其分,一点也不为过。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寒暑假的几个月里头,我们可以住进学生放假后空下来的教室,那面积可就大了,连打拳的地方都有,而且南北通透,既通风,采光也不错。
闲话少说,讲正事儿。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上半叶,我们国家经过三年自然灾害之后(如今有人说那是人祸,我也还没搞清楚到底谁对谁错,姑且存疑,就照这么说吧),经济略有恢复,票证虽未取消,但市场稍有松动,“自由市场”上也能买到一点以前买不到的东西了。
那年寒假,我们家照例在市三完小(现在那地方已经开发成一个好像是叫做什么“雅馨园”的高层住宅小区了)的一间教室里做饭,我从寄宿的学校回家,也在教室里开了个临时的床铺睡觉。春节那天,也不知父母亲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菜肴,两张小学生双人课桌拼成的餐桌差不多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菜与小菜,我们一家大小七口——父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团团围坐,喜气洋洋地吃起了“团年饭”。看着一桌子的菜肴,我那最小的才五六岁的弟弟忽然从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把我们全家都逗乐了,他指着那碗我从来没有吃过的叫做“扣肉”的菜说:“啊!加尔(湘北方言,“今天”的意思)吃排队的肉啊!”确实,瞧那盘扣肉,油亮亮,金灿灿,肥瘦相间,宽窄划一,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我家平时并不经常使用的那个青花瓷的漂亮大盘子里,更加显得圆润可爱,就是下面的盐菜都似乎与平素吃的大不相同……
在那样的年代里,我们全家和全中国的普通老百姓家庭一样,想吃一餐肉是很不容易的,那时候叫“打牙祭”,和中国传统的风俗习惯中的“祭祀”仪式挂上了钩,可见是多么的隆重。
许多年之后,我回想起那时的情景都还是有点觉得心酸。其实说实话,我小时候是不喜欢吃肥肉的,那得从我母亲那里找原因,因为她老人家不吃肥肉,所以我小时候也就基本没吃过肥肉,也好,不会馋那家伙,而且是见到那家伙心里就觉得“腻人”(津市方言叫“伤人”)。而别人与我不一样,他们大多爱那味道,但在过所谓“苦日子”的那段时间里,人们大多是想吃点以补偿油水之不足而难以得之。
那天的团年饭吃得是有滋有味,我们几兄妹都吃得饱饱的,肚子都仿佛撑大了,腰都弯不下来,外面是飞雪满天,教室里是春意浓浓,以至于我们好久好久以后都在回味着……
说实在话,我们家那时候的生活还是比较清苦的,全家七口人,全靠父母亲那点微薄的工资过日子,所以我从上中学起每年寒暑假都到工厂去当“小工”挣钱以贴补家用,几个弟弟妹妹也卖冰棒的卖冰棒,拣煤渣的拣煤渣,日子就这样一直撑到一九六八年我下放农村,家里的经济条件才得以一定程度的缓解,但这缓解却是很揪心的,因为这以后我父母亲也作为干部下放了,全家人除了我大妹妹因病没有下放外,都先后下放到了农村,最小的妹妹先是跟着父母下去,又跟着父母回城,后来到了下放的年龄又被第二次“动员”下去,全家一平均,也就是每个人都下了一次放……所以此后,一家人在一起吃“排队的肉”的日子就很长时间没有过了。
(旧文重发,不忘从前,珍惜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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