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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鹭
偶尔，我也会打开自己档案袋里的毕业证，看看上面的白纸黑字，那所埋葬我三年青春的大专学校告诉我，看似平静的大学可能藏着太多罗生门般的大戏。
01.
2013年我去了缅甸边境的一所师范专科学校读书，学校在当地著名的旗山脚下，四周环山、澜沧江水潺潺流过。
到学校报道后，我就被分配到一间可以容纳六个人的宿舍。
宿舍空间很拥挤，每天起床都要争着用洗手间，我们也没有所谓的电脑桌，每个同学分到一张木桌子，放一些洗漱用品和教材就已经摆不下了，椅子摇摇晃晃，坐上去还会吱吱吱响。
刚到学校那个星期，我们没有上课，每天都是吃饭、睡觉、逛街，晚上吃了饭没事做大家都会躺在床上玩手机，这时候总会有学长学姐来敲门，进来给我们宣传参加各类社团的益处。
学长学姐们说得天花乱坠，可宿舍里的同学都不为所动，招新的学姐学长送走了一茬又一茬，在一天晚上，我们终于等来了中文系学生会的招新。
因为是系学生会，大家都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开始瞟着宣传页上的内容。
一个学长激动地说了一句：“参加学生会，有助于你们评奖助学金。”
毫无疑问，这句话燃起了宿舍全员的热情，之后，我们宿舍六个人全都参加了学生会，在周末又是面试，又是开会的。
我们都以为加入学生会可以多拿奖助学金，反正为了钱，大家都竭尽所能的加社团。
我一共加了10个社团，其他舍友也都在五个以上。
02.
除了加社团，大家都很关注奖助学金的评选，因为是大一，评奖学金要到大二，只有一些国家级和校级助学金，国家级的数额大一些，校级的不过三五百元。
所以，大家的焦点都在那个国家级上。
中秋节假期后，辅导员给我们提了一个醒，告诉我们要想得助学金的一些条件。
首先就是在学校里必须要遵规守纪，没有处分，不逃课不缺席的，其次是在班里担任班委的，最后考虑的才是家里尤为困难的。
从班主任说了这些话之后，班里的同学学习的积极性明显提高了很多，很多同学都不再大手大脚地花钱了。
开始评选的时间是十一国庆节后，班里三十几个学生，助学金名额只有十二个，这十二个里国家级的名额只有八个。
最后，为了公平起见，班主任决定采用上台自述的方式来争取，就是每个同学上台向全班同学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之后班委再进行推荐。
我在班里担任宣传委员，这个职务也是我自己自荐来的，因为当时很多职务都有人选了，唯独只剩这个，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方便评奖助学金。
一听是需要自述，很多同学都把头垂得很低，班里顿时鸦雀无声。班主任暗示了好多遍后，我们班一个叫冯亮的男生开始上台自述。
“大家好，我叫冯亮，来自云南曲靖，家里兄妹四人，我是最大的，最小的还在念小学，家里仅靠父亲一人在砖厂打工，爷爷已是八十多岁高龄……”
说着说着，冯亮开始哭了起来，话语中渐渐哽咽了起来。
随后班主任打断了他，问了我们一句：“大家有意见他评为一等吗？”
班主任都发话了，我们自然是不敢有话说的，都齐声说同意。
所以，冯亮得了国家一等助学金。接下来，班主任又说可以优先从单亲家庭中选出名额来。
我们班有两个单亲家庭，一个是陈丽娟，一个是我，陈丽娟来自云南迪庆，家庭背景一般，父母离异，和妈妈一起生活。而我，也和很多同学一样，无比期待这笔钱。
一切如愿了，我被评为一等了，可以领到3500元的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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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刚想放松一下绷在心底的那根弦时，手里突然收到了李丽写给我的一张纸条。
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宣传委员，麻烦自荐的时候推荐我一下，我和你是老乡，希望你可以帮我这个忙，等评上了，我请你吃饭。
这时手机QQ又跳出了一条信息：舍长，你一定要帮我作证，我的家庭是真得贫困。
那一瞬间，我开始恐慌，原来这么多人想要争这笔钱，也有些幸运，因为自己已经被评定了。
为了给同学留个好印象，我给他们俩作证了，所谓的作证就是，当他们自荐完之后，班委再站起来补充一些他们的家庭情况，家庭情况是我乱编的。
其实，我和这些同学并不熟，虽然在一个宿班，但也不是那么了解，为了帮他们评上助学金，我不得已说了谎。
那场评选会后，评上的偷着乐，没评上的憋着气，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所期待的大学生活开始变了味。
领到助学金是在年底快要放寒假的时候，我的农行卡消息提示我进账1700多元，宿舍里有四个女孩收到了，夜里，我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发现王思雨在哭。
我把她叫到宿舍外长聊，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她虽然不是单亲家庭，但母亲患糖尿病已经很多年了，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她还有个姐姐考到广州读大学，家里有两个大学生在念书，经济尤为困难。
我打算把她的情况反映给班主任，看看能不能帮她争取到校级助学金。
情况反映到老师那儿后，很久都没有音讯，直到大一下学期校级助学金开始评选，本来王思雨是在候选之内的，但因为她学期末结束挂了一科，就被全票否决了。
04.
转眼到了大二，我们又要开始评定奖学金了，但国家级名额才有两个，励志奖学金是8000元每年，就算是普通人打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赚到这笔钱，看了自己大一一学年的成绩，我对自己拿到这笔奖学金很有把握。
奖学金的评选比助学金还麻烦，加完各科分数之后，我发现我平时参加的学生会活动、得到的证书开始有用了。
每个证书可以加两分，最后我的德育分是全班第一，因为平时参加的活动多，我的分数领先很多人。
其实我参加活动也并不是为了拿奖学金，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兴趣爱好。
老师私下让几个信得过的班干和她一起算分数，其他同学只用静候佳音。
名次公布的那天晚上，我的心从激动跌落到了谷点，班里的第一名是平时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而我则排在了第六名，除了第一名不是班干部外，其他几位都是班干部，有的考试成绩都是靠作弊得来的。
当然，不止我，很多同学都想不通，而且前几名的差距都不大，也才是零点几分的差距。
这件事情后，我难过了好多天，大二后边又要开始评定第二学年助学金，班里又开始了背地里的暗潮涌动。
这一次，我不再像第一次那么激动了，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同学“表演”。
就连我最好的朋友陈晓梅都上台开始了她的宣讲：我妈妈体弱多病，常年吃药，爸爸患有腰椎盘突出，左手腕经常疼……
班主任问了一句：“你爸爸的手还能动吗？”她语无伦次地回答：“不，不，还能动。”
再三商量后，她被评为了国家二等。背后，很多人都开始议论，大家都说腰椎盘突出这种病，本来就是很多父母都会患，太常见不过。
拿到名额的那晚上，陈晓梅激动地拉我去KTV唱了一晚上的歌。
大二一整年直到大三毕业，我没有再得过任何补助和奖学金。
我卸下了学生会的所有职务，对我而言，那些盲目的学生会才是限制我的枷锁。
只有抛开它们，我才能轻装上阵。
05.
大二开始，很多同学都开始退出各种无聊的社团，尤其是当我知道学生会换的新领导居然是内定的之后，更坚定了我退出学生会的想法。
新上任的部长、会长都是平时和学长学姐玩的好的，会在辅导员面前拍马屁的，他们都得到了“好前程”。
每年的奖助学金发放日，我们学校门口的小吃街总是会奇迹般地多出很多学生，大家在酒桌前碰杯、划拳，脸上的满足感在灯光的聚焦下更加清晰可见。
大三要毕业的时候，我从一个朋友那听来几句闲话，是关于我们班冯亮的，他所谓的家庭困境，欠债累累，无非不就是因为前几年父母超生，国家罚了款，因为生孩子致穷。
他父亲开了一家砖厂，今年刚买了轿车。而给我丢纸条的老乡李丽，家虽然在国家级贫困县，但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在外面打工，他大伯是公务员，早些年，她已经过继给了大伯家。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很多故事，有些真，有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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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和我吐露心扉的王思雨，虽然大学三年她没有拿到一分补助，但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她爸妈开着一辆奥迪车来了学校接她。
我当时惊得那叫一个害怕，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在我面前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为了帮她，我还利用自己班干的便利为她争取，可如今……
三年的大专生活结束后，我们各自走出了那所学校，头也没有回。
曾经的班级群也不会再响起，即使响起也只是某个同学发的拼多多链接，很多关于某个人某件事的细节也被时光漂白，我能记得的只是打开毕业证的瞬间所能联想到的关于评助学金背后覆盖的罗生门事件。
多年后，人走茶凉，谁还记得谁，什么都不重要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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