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群里,我吆喝了一声,“五一约吗?南边来,见冰清。”
“哪天?”淞洁问。
“我来!”蓝天说。
“我来!”易奕说。
然后就是定日期,订高铁票,不到一小时,三个人的南下已铁板钉钉,快到不真实。放下手机,我还恍惚不定。
我和冰清都在南方,她在深圳,我在广州。要不是为了来看冰清,他(她)们断不会如此干脆。我心里有些恨恨,又有些宽慰。
冰清生病了,抑郁症重度。住院两个月了,不见起色。她需要我们,尤其是家乡的同学。她的乡愁,已穿肠挂肚二十年,虽然那里也是她生病的根源。
二十年前,一场家族变故,她莫名成了被追杀的人,她仓惶逃离,从此,家乡成了他乡,再回不去。家里的同学,也是最近才辗转联系上她。
我无法想象,二十年不曾看过一眼家乡,她的心疮痍成什么样了。我只知道,即便我三五年回家一次,想家也会把我想哭。
“冰清,给你带点xx豆干吧!”蓝天问。xx豆干是家乡特产。在肉食不丰富的年代,辣椒炒豆干是能拿来招待贵宾的,估计我们每个人都在记忆里给它留了一个位置。
“好啊!”她一口应允,想像她雀跃的眉眼,萎靡殆尽,我不禁激动起来。如果这是治疗偏方,哪怕只是一分钟的时效,也值得千方百计,何况对家里的同学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
我期待他(她)们也接收到这一信息了,等着他(她)们继续罗列小时候吃过的东西。
冰清倒先发问了,有点怯怯:“那个椿树的椿还有吗?炒鸡蛋吃,最好吃了!”难得她能主动问,这几十年她一直只有她自己,凡事都只问自己。或者,是近“乡”情怯也未可知。
“椿虽然老了点,但应该还有。土鸡蛋也给你带点。”蓝天说。
“还有紫苏,那个味道,深圳找不到。”
“紫苏通常伴干鱼,干鱼也给你带一些。”淞洁说。
“过年才有干鱼吃,平时吃的虾弓子也相当好吃啊!还有干辣椒,我总买不到小时候吃过的那种。”她似乎在咂吧嘴巴。
“好,都给你捎上!”易奕说。
“你们把整个家乡带来好了!”我善于插科打诨,煽情也不在话下。
果然,冰清幽幽地说:“不止想念家乡好吃的,更想念家乡早春桃花一株,油菜花、草籽花满田……夏天、秋天、冬天,每一个季节都想,就连冬天掉光了叶子的树也想念得很,梦里不知见了多少回,没见过一回真的……”
我们静静地听着,她定然在流着泪,我也心下黯然。这段时间,她的眼泪像决堤了一般,早中晚都会不定时地来。在只有我们几个的群里,她发过她掉眼泪的照片和视频。
记得读书时,她是完全封闭的。因为父母不和睦,家族纷争,她一直自卑到尘埃里,不和任何人袒露心思。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因此,她打小就是学霸。
因为这一点,她其实是我们艳羡的对象。何况,她心思缜密,才气逼人,解题作答,写诗作画,样样精通。还有重要的一点,她不高冷,只要主动接近她,她必回报得体的热情,虽然这热情还不足以让人交心。
如此,她虽然有点格格不入,但不妨碍我们对她的钦佩。
就是这样一个完全不求助外界的人,如今全然袒露在我们面前,除了信任,她必然是没有其他办法了。这段时间,她无数次地表达彼时对我们的羡慕,说我们这样不惧未来,懵懂天真,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应有的状态;父母和睦,嘘寒问暖才是一个家庭应有的氛围。她坦诚得让我们心疼。
她的表现,似乎还是一个孩子。
她的抑郁,把她变回了一个孩子。
她的袒露,把我们也变回了孩子。
她与我们剖心剖肺,这些年的经历、难堪、苦痛和欢乐,她毫不保留地告诉我们。我们也拼命地给予,关怀、聆听、鼓励,似乎想弥补那些年的疏离,这些年的无视。我们没有任何芥蒂,如同刚出生的赤子。
回头想想,要不是她告知我们她抑郁了,我们还只是在唏嘘她这些年的遭遇,只是在各自的世界里浮浮沉沉,而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和交心。
好了,现在好了,我们都给彼此机会了。
家乡的朋友,你们的到来,以及你们所带来的,一定是一剂剂良药,能暖了她这些年的孤冷,能解了她这些年的相思。
因为,你们代表着家乡,是她全部的年少岁月。
我和她在这边等着你们,带来整个家乡。
给你带来整个家乡
网友评论
写意,原来你在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