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极为欣赏纤细的美,喜爱用那种笔端常带悲哀,兼具象征性的语言来表现自然界的生命和人的宿命。
这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对川端康成的作品的高度概括。
《雪国》,情节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一个男人同两个女人的故事,但绝不是狗血的三角恋故事。全篇贯穿着所谓空虚,悲哀与徒劳。
岛村,他是阔绰的富家子弟,玩世不恭,虽然致力于西方舞蹈的研究,但仅仅沉溺于文字和照片所造成的虚幻之美,并不注重现实的舞蹈之美。凭借手指的触感记住了驹子,又在暮景的镜子中为眼睛里灯火闪映的女人——叶子所着迷。对她们,就如同对待舞蹈,他沉溺在叶子的虚幻缥缈之中,对待驹子炽热的感情,却认作是一场徒劳。
第一次来雪国,岛村遇见了驹子。
已经过了雪崩危险期,到处一片嫩绿,饭桌上就将看不见通草的新芽了
于是在这似乎初夏回暖的季节,他遇到了那份让他为之所动的纯洁——驹子。
女子给人的印象洁净得出奇,甚至令人想到他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
那时的驹子还未委身做艺伎,岛村沉溺于那份属于女子的纯洁,娇羞,不忍侵犯了那份美丽。那时的他说:“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清清白白的,才不向你求欢呢。”他同驹子登山,说笑,打趣。流水的潺潺声,夕阳晚照驹子的脖颈映上了那份杉林的暗绿,山间水间,他俩之间已经交融了一种与未唤艺伎时迥然不同的情感。
岛村沉迷于驹子的美好。他觉得,她虽算不上美丽,但比谁都要显得洁净。此时,驹子对岛村那份炙热的爱也已经萌芽。
直至第二次再去雪国,岛村深深感受到了驹子那份爱的徒劳。他否定生活的价值,他不会懂驹子每日坚持写日记,看书的那份对于生活的积极之情,他说:“这完全是一种徒劳嘛。”但是雪夜的寂静又使他被这个女子所吸引。这里,吸引他的又是什么?
此时的他,已经遇到了叶子。是在晚霞的余晖中,透过车窗,玻璃的映像,仿佛姑娘也是透明的。
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夜光虫,娇艳而美丽。
正是那抹映像,直击岛村内心深处对于那份虚幻美的渴望。他也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叶子的事情告诉驹子呢?
此时的驹子对于岛村是极度依恋的,但是岛村对于驹子的那份依恋并没有随之减弱。以至于驹子在弹《劝进账》时,他被琴声完全的征服,被虔诚的心所打动,被悔恨的情绪所冲刷,此时的他感到已经没有力气,于是任由自己在驹子艺术魅力的击流之中任凭它漂浮激荡。曲罢,他又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样的女子迷恋着我呢,这是多么可悲啊。这又是怎样的一声哀叹?!
叶子与驹子关于岛村的线是交叉进行的,此时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叶子成为了第二个岛村对于纯粹美的迷恋的寄托?第一次入雪国,他被驹子的那份纯粹所震撼,他不会同它求欢,而第二次入雪国时,驹子沦为艺伎加之对他疯狂的迷恋,此时叶子正好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那玻璃下的倒影,叶子的眼神始终在他的眼睛里闪耀,但同时又会浮想出曾经的驹子,第一次见到,那张在镜中白雪衬托下的红脸。叶子与驹子的脸此时幻化为一。岛村不相信那份映着黄昏景致和早晨雪景的镜子是人工制造的,他觉得,那属于自然,属于遥远的世界。
读不懂岛村。当他第二次雪国之行结束,驹子在车站送行,而此时叶子跑来叫驹子回去看看行男——她的未婚夫,驹子是极度排斥的,当驹子拉着岛村说她不会回去的时候,岛村突然对驹子感到一种生理上的厌恶?
他上了车,火车开动,看到驹子这张脸又同那天早晨雪天映在镜中的那张脸一样,这时的岛村觉得,那是一种介于梦幻和现实之间的颜色,似乎那份专属于驹子的虚幻已经渐渐地淡化,她会同一个寻常女子般,害怕死亡,逃避现实,而岛村爱的不过就是那份纯粹和虚无缥缈罢了。
笔锋又开始转向了第三次进入雪国,这时候是飞蛾产卵的季节。他和驹子分手之后琢磨不定的感情,很快又变得亲密了起来,可见岛村仍旧对于驹子有所依恋。
第三次入雪国,第二次登山,此时是秋季,他远望留下自己足迹的山峦,但是他认为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徒劳的是登山,而他憧憬的是那份虚幻的美丽。
第三次,岛村终于同叶子有了正面的交集,当然中间还是因为驹子。叶子请求着岛村,带她去东京。岛村问道:“你同她商量过了吗?”叶子说:“你是说驹姐,她真可恨,我不告诉她。”此时的岛村,
感到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可不知怎的,这样一来,反而燃起了对于驹子炽热的爱情。
此时的他又会觉得,与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子私奔到了东京,是对驹子深深的歉意,也是一种深深的惩罚。
秋天即将过去,初雪,枫叶的红褐色渐渐淡去,远方的峰峦又变得鲜明起来。
这次岛村逗留的时间很长,似乎是与驹子难舍难分,但他的内心仍旧是寂寞的。他认为这是难以解释的。或许又并不难解释吧,他的心一直是空虚的,他沉溺于一切虚无缥缈的美,那是虚幻,填充不了内心。
渐渐地,情节即将进入高潮前,我看到了那抹平静。岛村同驹子一起,在铁路岔口的跟前,仰望天空,银河的美映入了他们的眼里。
茫茫的银河悬在眼前,仿佛要以它那赤裸裸的身体拥抱夜色苍茫的大地。
缀满银河的星辰,耀光点点,清晰可见,连一朵朵光亮的云彩,看起来也像粒粒银沙子,明澈极了。
极美之后,便是极哀。一场大火,埋葬了叶子,那火光,仿佛也照亮了他和驹子共同度过的岁月,最后,驹子发出疯狂的叫喊。
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泄了下来。
故事便在高潮中戛然而止。
此时,我又想到了日本最钟爱的国花,樱花。四月,樱花开得正盛的季节,而她也在开得最盛时凋落。而日本人对于这种凋零所持的态度,我觉得并不是忧愁,那是一种零落的美,物哀之美,如此,就可以理解对于死亡的态度,他们不恐惧死亡,而是一种淡然。就像岛村,自己觉得,叶子并没有死的。她内在的生命在变形,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是否,人的一生,终将划归虚无,或许,那就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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