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会忘记一点,直到忘记时间
——Mr. NAV
-01-
北京冬天的时候就像一张煎饼。天空是黄的,地也是黄的,树也是黄的,水也是黄的,人也是黄的。
一般在5米之外,就不能用肉眼看清东西了。即使人眼已经有了很大程度上的进化,但也只能看5米的距离。北京人听说上海人能看到8米以外的东西,觉得非常神奇。但是因为到上海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北京还没有人真正到过上海,所以听到这个8米的传说时,都会狂笑一阵。
马杰克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他最大的特长是眼力好,据称可以看到5.02米。他酒量很大,可以一次喝9瓶72度的白酒。人家叫他的外号“马龙白兰度”。
马杰克住的社区很大,从家里走到社区门口要走三天。所以这是个智能化的社区,每一幢楼都是一个独立的生态。比如说:马杰克住的楼是水果楼,这幢楼从一楼开始就种植了不同的水果,有榴莲、苹果、梨、桃、椰子、鸡蛋果、牛油果……
马杰克家负责种榴莲。这种水果曾经被人误解很大,认为不能吃。而马杰克祖孙三代锲而不舍地种植并亲身很努力地吃,终于也有人愿意慢慢尝一尝。
马杰克一家因为经常吃榴莲所以身上就带有一股榴莲味儿。大家都知道,榴莲吃起来味道很美,但闻起来会比较特别。所以邻居们也称呼马家叫“马圈”。
因此,马杰克已经35周岁了,还没有找到一个敢跟他约会的姑娘。
-02-
隔壁一幢楼号称是北京第一高楼,全部都是餐馆。全球著名的餐饮品牌都有入驻,不过有些品牌自己号称是全球品牌,无法考证。因为北京人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烧烤类:来自东南亚的陈记烤鱿鱼排名第一。
川菜类:来自四川的胡记厕所串串排名第一。(这个名字在注册时受到了有关部门的质疑,但老板小胡说厕所在遥远的四川那里用方言说其实是总部的意思。)
上海菜类:来自上海的阿东小黄鱼面排名第一。(其他类似小笼包、草头圈子、红烧肉等,北京人都不喜欢。)
西餐类:来自俄罗斯的神牛汉堡排名第一。这个汉堡用的是真正的牛肉,以前人们听说过有一个叫麦当劳的品牌,因为被质量部门发现用的牛肉是人造的,所以被永久性赶出了北京市场。
……
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不一一列举。
马杰克每天花两个小时在路上,到这幢餐饮大楼吃饭,并送水果。他每天出门前为了遮住身体上散发的榴莲味儿,需要在家里用印度檀香熏半个小时。因为日久天长的烟熏,马杰克看起来像是个黑人。
邻居们会指着他说:看,非洲人。
由于北京能见度很差,而且北京人视力也差,黑乎乎的马杰克经常会被别人撞到。“我靠!怎么这里还有个人……”
-03-
今天,马杰克到餐饮楼吃饭时,发现人特别多。
他想了想来到第1111楼吃阿芙记北京卤煮。老板阿芙是个年轻的寡妇,阿芙的老公是北京南部人,在一年前的一场重大交通事故中不幸去世了。
阿芙还没有再嫁。
阿芙记北京卤煮是第1111楼唯一一家店。马杰克喜欢到阿芙记吃饭的原因,一是吃卤煮的人都比较粗放,夏天时有些人干脆光着膀子吃,马杰克喜欢这种氛围;二是卤煮这种餐饮讲究的是口味,虽然进店后有些气味,但吃起来很带劲。店里的气味跟马杰克身上的气味不冲突,显得他并没有那么特别。如果他去那些西餐馆,就是用印度檀香熏5个小时,服务员也会不愿意给他点菜。
阿芙记的北京卤煮是北京生活的一个代表,只有最纯正的北京人喜欢吃。
马杰克要了一碗卤煮,两个火烧。阿芙亲自帮他盛的,大肠比别人多,还多加了一块猪肝。这都是马杰克爱吃的。
阿芙走起路来像一片柳叶飘。“看她走路,我可以看一年。”马杰克咽下口水寻思着。阿芙似乎能听到马杰克想的,所以端着一碗卤煮要走20分钟。但只有到最后5.02米的地方,马杰克才可以看清她。看不清的时候,凭想像也很美。
阿芙今天穿的是一套套装,是最新款式的。显得她腿更长,腰更细,胸更大。
“杰克,今天喝酒吗?”
“阿芙你陪我喝就喝。”马杰克笑嘻嘻地说,眼睛根本不看碗,只盯着阿芙看。
“死鬼,看什么看。我又不能吃。喝就喝呗!姐姐我今天心情好。”
两个人上了一打牛栏山二锅头。阿芙酒量也不错,据她自己说她祖上有东北人的基因,在北京传说全世界喝酒最厉害的就是东北人。
马杰克觉得今天的大肠煮得恰到好处,一口咬下去,感觉天昏地暗,那股特别的味道来自于记忆深处。阿芙记的卤煮原料原来均来自于北京南部,传说那里有一个养猪的基地。猪都在山上跑,猪跑的速度像马一样快。养猪基地的老板姓丁,当年是个互联网公司的大老板。
阿芙的老公就是凌晨去北京南部拉货时出的事故,现在阿芙没有老公去采办原料了,所用的原料是马杰克家水果楼后面的牲口楼提供的。
从口感上来说,牲口楼的猪不如基地猪那么结实有咬劲。但牲口楼的价格便宜得多。
-04-
马杰克跟阿芙的这场酒喝了三天三夜,店里的服务员轮番去餐饮楼隔壁的酒楼买酒,11个人一共去了11趟。酒楼里的正品牛栏山二锅头都被他们两个人喝光了。
酒楼的楼管办甚至专门开会讨论要不要把红星二锅头的标签撕掉,换上牛栏山二锅头的标签。但最终这个动议没有通过,因为两种酒的口感差别比较大,就像别人本来想吃芒果,你给他吃榴莲,是很容易被识破的。而且酒楼今年刚刚被评了诚信楼。
所以酒楼用了最通用的方式,连夜赶制了一批假的牛栏山二锅头。这是第二天晚上了。
喝酒喝到一定程度的爱酒人士都知道,喝酒喝到一定程度之后,绝对不能掺酒喝,宁愿喝假酒也不能喝混酒。
于是马杰克跟阿芙两个人又继续喝着牛栏山二锅头,又喝了一天一夜的假酒。但两个人并不知道这是假酒。
阿芙喝了很多酒之后更好看了,而且也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甚至提到了长夜漫漫有时很寂寞,还不如像这样有个知己喝三天三夜的酒一醉方休。
马杰克也趁着酒劲起了胆子:“抓着阿芙的手说,我们两个也算是臭味相投。”
阿芙不喜欢这个评价。隔着1米的距离,两个人看对方都显得很真实。“马杰克我告诉你,不要来趁机摸姐的手。我跟你的臭味不一样。姐知道你暗恋姐很久了,当年我老公还在的时候,你就偷偷给他扎过轮胎,让他在北京南部回不来。”
马杰克脸红了红,但他的脸本来就是黑的,其实红了红只是他自己想像的,别人看不出来。“阿芙,今次我就仗着酒胆把话说在明处吧:我就是挺喜欢你的。我们结婚吧。”
阿芙冷笑了很久一阵子,眼中都流下泪来:“你妈的马杰克,你当姐是什么人,你跟姐这算是求婚吗?你求婚不说拿个钻戒,也得拿个金戒指吧?你筷子上夹着根猪大肠跟我求婚,你当姐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真男人了吗?”
马杰克惭愧地低下头,闷闷地独自干了一杯假的牛栏山二锅头。“阿芙我错了,不过你也要想一想,现在哪里还有真男人?你自己都是个假人,你的卤煮都是别人画出来的。我们住的楼是假的,喝的酒是假的,眼睛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
阿芙听得这番话,放声大哭起来。泪水把纸都打湿了。
然后整幢餐饮楼都消失了……
北京也消失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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