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又给八十岁的姑姑打电话了,聊了七十分钟,准确地说是听了这个时长的电话,电话里她几次哽咽声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可我又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该怎样帮她,也只能听她倒倒垃圾诉诉苦。
给姑姑打电话间隔时间大概是十天半个月吧,或者她哪里不舒服了,或者是我比较空了,这样的时候会更密集一点,有的时候两三天一次,每次时长三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以上,尤其是近两年来。
要说这样频繁地打电话给姑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记不起来了,但至少是十年以上吧。
姑姑远嫁福州,从小我也只是从照片上认识她,九二年奶奶去世,那年我十二岁,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她(据姑姑说我很小的时候见过她)。
许是奶奶生前在和姑姑通信中表扬过我,夸我小小年纪在她腿摔断后对她的悉心照料吧。
得知奶奶去世了,姑姑姑父从福州匆匆赶来,这几天的相处感觉姑姑对我挺好的,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
自打那以后,我和姑姑通信过,告诉她我学微机了(电脑),又学了日语。 后来打电话方便了,有空的时候我就在公用电话亭给她打电话,只不过我现在确实记不得到底聊过什么,现在想想,无非是我问候姑姑,姑姑鼓励我教育我,又或许身在异乡的她思念家乡的亲人吧。
很不幸姑父在五十几岁时就患肝癌去世了,那年我十七岁,在姑父去世的前几天我和爸爸去了福州,姑父瘦骨嶙峋躺在床上呻吟着,姑姑床前床后护理着哀痛欲绝,显然也是骨瘦如柴。
福州有个习俗,家里长辈去世了三年内不能结婚,这是旧俗,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接受。依稀记得姑父去世的当天,酒店里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正是姑姑大女儿的婚礼现场。姑姑忍受失去爱人的悲痛赶去参加女儿的婚礼,舞台上还要强忍笑容发表致辞……
姑父走了后,家里三个孩子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姑姑忙前忙后,可谓带大一代又一代,有时候三个儿女为了争这个老太婆去各自家里义务劳动还发生口角。
小女儿嫁到了新加坡,据说两个孩子都是保温箱里救活的,生下来一点点大,那时候都是姑姑只身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去医院伺候在家里护理,还要受女婿和亲家的白眼。
大女儿的儿子,还有儿子(表哥)的儿子也一样都是姑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如今都长大成人了,一个上班一个上大学。
从经济角度,姑姑的三个子女至少都是小康生活,可是就是一年到头看不到子女的赡养,儿子家住哪都不知道,女儿也从不叫姑姑去她家住,除了几年前去做义务“保姆”,一年到头没有电话问候,更别说上门探望。
姑姑上医院想女儿带她去,女儿却表示我比你病的还重一点呢,无奈姑姑只好请好心人陪,有时候感冒在家邻居一碗稀饭一碗面条往家里送,却看不到自己的孩子来一下。
两个月前姑姑从楼梯上摔下来,公安局任职的儿子来了一下,没逗留多久就走了,姑姑哀求说,你能一个月来看我一次吗?以后我死了你会后悔的,儿子只是沉默不语。
不久前福州疫情,小区封了,打电话给女儿来送过两次东西,女儿骂骂咧咧,你个笨蛋,叫你下载个“朴朴”自己买,你不会,你不会叫朋友教啊,反正你朋友多。实际上姑姑说,儿女一个个都不管我,我只能找别人帮我,我哪是朋友多,那是人家看我可怜,独进独出的,你们都不要我。
前年姑姑生日,我早上八点让人送了鲜花过去,姑姑傍晚六点发消息告诉我,说一整天自己的儿女没有一个电话,我赶忙给在新加坡的表姐发信息,说不要让姑姑寒心了,她却说我换了手机记不住。
今年姑姑的生日整79岁,应是庆祝八十大寿的,她依然没有等到一个子女的电话,更别提有人给她过生日了。
有一年我和爸爸还有叔叔去福州看望姑姑,姑姑给大女儿打了电话,两个舅舅来了总是要露一下脸的,那晚的晚餐很丰盛,是大女儿买单的,可事后我才知道大女儿向姑姑要回了买单的钱。
姑姑的胃一直很不好,听说大女儿去做胃镜,就赶忙提出也想一同去,却遭到大女儿的拒绝。后来姑姑找朋友陪她一起去,前一天晚上姑姑给外孙打了个电话,希望他第二天能去医院接自己回家,朋友年纪也大,不想麻烦朋友太多。很意外第二天大女儿去了(据说会刻意在儿子面前扮演孝顺),医生让家属交费时她很痛快地去交了四百块钱,没想到回到家又问姑姑把药费讨要去了。
类似这样的事数不可数。子女个个过得有滋有味,吃香的喝辣的,没事还总是旅旅游,姑姑说曾经和大女儿同去郊游过一次,几百块的费用也是AA制的。端午节看不见粽子,中秋节看不见月饼,一年到头也没穿过一件儿女买的衣服,哪怕是一双袜子。上医院没人陪,说句难听的话,以后死在家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事很多,有些事可以忘记可以大度,但唯独这件事,你不能选择忘记也无法忘记,姑姑告诉我,她总是在寂静的深夜泪湿枕巾,总是感到孤独落寞,总是在万家灯火通明时唯独她静的可怕,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害怕自己再生病卧床怎么办?那时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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