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

这是一座下雨却让我不忍打伞的城，生怕遗忘和她的默契，生怕错过走进这幅水墨画的瞬间。

我宁愿用城来诉说她。漫步沱江，穿过虹桥，在吊脚楼眺望，临着微微的水花儿，满城霓虹就着淅淅沥沥的飘雨闪烁与摇晃，仿佛这片天际就该没有月，没有星，就该岸上的海市和水中的蜃楼和着悠扬的旋律，交换这眼眸和身前身后，无声无息而又尽致淋漓地演绎这座小城和那么多的故事。走不尽青石板的小巷，望不穿满目的悠长，竟没有逃亡和挣脱的碎步，地面很快就被打湿了，睫毛上也停留了一滴没能落下，原来她竟依依曼曼地下起了小雪，好不惊喜和意外。有寒江雪为我送行，我一定走得不遗憾。

初见古城，惘若只剩能够感受和融入的力气。喜欢木质的嗅味，暖色拼凑、嫁接，散发风霜和灵气。也爱好没有章法可约的文字、圆圆的笔迹，有一种随波逐流的烂漫。宛在水中央的鸬鹚在扁舟上小憩，偶尔挪挪身子，时不时捋捋羽翼，还有两只嘻嘻闹闹，欢乐地叫着，跳着，拍打着，这么美好的歆享让我不由自主地缄默，只是在心里真正欢喜。沱江两侧永远不会相隔，或石桩，或木桥，或小船渡你，带你游弋，而我总是舍不得选择。因为她是一张网，用五彩流苏编织，来回穿梭在灵巧的左手和右手之间，每一处都是那么独特，在木锤中抑扬顿挫，余音纠缠亚麻色房棱，久久不舍离去，只怕迷醉。信步拾级，凌驾于水之上，感受墨绿的水苔在锈红色的石子上缠绵、游戏、流浪。曼身氤氲晕作一朵花开，花蕊便是这沱江水，濡湿你柔软的心和无以言表的情，花瓣是两侧不穷的颜色，在朝夕和昼夜中变幻，你是花茎，将这一切温柔吸吮、酝酿、收入囊中，也美了这朵花的缀点。穿过左边，溜进一间木屋，白色的栅栏勾芡出荒山野岭的味道，复古的卡其，咖啡和灰，你会乐意执笔，不假思索，滴墨成茧，为远方的牵挂寄去想念。我在这里寄出去27份想念，开往温暖的寒冷的地方，想着它们现在在哪个驿站落脚还是已经流离。我说没有收到也没有关系。我不是一个会长时间想念一个人的人，有时候是一棵树，一首歌，有时候是醒来后依稀记得的一个梦，然后马不停蹄地告诉你，用任何方式。可走过一棵树身边、听一首歌的时间，距离下一个有梦的夜晚是那么短、那么近，而我又继续走。就像做梦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梦中，像这样蒙蔽自己挺好。听着咯吱咯吱、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沿着鞋底窜进心房，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波澜不惊的宁静，可心中已是千万的感动。我喜欢这种赋予，仿佛宠辱不惊，不碍等闲。给你饥渴难耐，也给你一亡清泉和甜蜜姜糖。想俘虏却无从下手，也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去。

一夜的雪，在酣畅中摇曳，在睡梦中凋谢。晨起，推开窗，怎不欣喜怎不快意。这分明是一首还没有入世的诗，纯洁得不像话，只能哑口无言，任凭她来偷笑我已词穷。静默贮立，谁人舍得出声，甚至呵气。

就像你说的，我们都太爱追逐和来了又走，哪怕蹲在路边求救，也不会爱上停留。我也钟情路过，很用力很用力地去记住。要用什么来作证，我来过，也离开过。

一个人的旅程，瑞瑞说你不孤单吗，都没有人和你一起分享。珊珊说，我想你了。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群居动物，亲爱的你们也一定这么觉得，无热闹不欢，吵吵闹闹的喧哗，不管不顾。一个人在人群中寻找不一样的东西。 老板说好吃的蛋炒饭应该是一份饭加一个蛋却炒出四分之三份的蛋炒饭，我好像学会了 。在匆忙的前进中戛然而止，傻傻地看天，一直看一直看，没有质疑地看，没有解释地看，然后望向身旁抬头疑惑的人，窃笑它们的傻，我已离开，也不需要给他们理由，也不用给自己理由。那时候脑海里浮现阿甘跑着跑着突然不跑的那个画面，不为什么。和卖花环的小姑娘一起吆喝，看着老奶奶牵着小孙女的手，莫名感动。和哪个独自旅行的人结伴。为偶遇的情侣拍照。在很多小屋贴上写满祝福的便利贴。在沱江中间的木桩上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看到一句心动的话，用笔记本抄录下来。有时仅仅因为一个店名而思量半天。和蒋阿妹一起学苗语。这些一定是只有一个人才能完成的。涂涂说，我去旅行收获了很多，但也失去了很多。在我离开的时候，南城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我没能亲自拍到石子径的无患子，也没能和你们一起邀约去堆雪人，打雪仗，雪上没有我的踪迹。还好，南城雪化的速度没有我的归期来得快，经过图书馆时，风靡一时的那尊考神已经不形了。地面的冰水让我想象这场雪下得有多大，雪花飘得有多好看。

城是我在格调里遇到的一个女孩。她也是一个人，那时我正在挑选明信片，她则坐在书桌上刷刷地写着不一样的地址和邮编，显然她是有备而来。今年23岁，独自从上海到凤凰，老板没有放假的意思，她说元旦是法定节假日，于是，一个人，一座城，一次逃亡。她说上海是一个噼里啪啦的城市，很生动的比喻。像鞭炮，能响的总是那么用力地叫嚣着，而哑炮即使给他火给他刺激也于事无补。她说她不是，她是连结两个鞭炮之间的引火索，无论如何，都要殆尽，都会燃烧，不管最后是有声还是无声。字体很特别，甚至每一封的字迹都不一样，这让我突然想到初中时老师让翻译文言文，上行原文下行翻译，而我则把原文和翻译的字迹写得完全不一样，从此我便爱上了这种兴趣。不一样不一样的纸张，不一样的心情，给不一样

人，都会是不一样的笔迹。这曾带给我几度的安全和坚持。和大大的眼睛不相匹配的是柔弱的声音，却别有一番意味。听她说有她同学，同事，亲戚，还有自己，她也是偶尔诗意。在这么一次旅程中，不奢望意想不到的收获，只为离开原来的地方。我们一起细数那些别致的名称。她羡慕我还在校园的时光，还是学生的身份。我钦佩她无所不当的勇气和温柔的说话。

在虹桥分道扬镳，我往南，她向北，共赏沱江水，我自倾杯，君且随意。

                                      2013-01-04(凤凰-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