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人间词话》中王国维对南唐后主李煜的评价,笔者大致可从中得到两点内容:一是李煜的遭遇;二是李煜词的艺术价值及影响。
李煜“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与其说他是身困于宫中,不如说是他心囿于后宫。身为南唐中主李璟的第七子,按理来讲,皇位的继任者大有人在,况且李煜醉心于诗情画意、风花雪月,根本无心做皇帝。所以说,宫殿寰宇并不能困住李煜,但他却甘心流连于深宫,吟诗作画、把酒消遣,常年与宫女妃子待在一起,以至于他涉世颇浅,单纯儒弱,无人心之复杂,“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可以说,这时候的李煜在心智上还未成熟,只能算个孩子罢。
李煜前期词作绮丽旖旎,如《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不得不说,这首词颇有伶工之词的格调,算不上体统。王国维却称赞他,言:“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也。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直”,故而“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颇不能苟同,若非王之偏心于后主,何以解释?
李煜前期之作品,浪荡公子、游手好闲之士皆能做,王国维未将李煜词作分期评价,仅以“赤子之心”、“性情愈真”总括之,想必亦不大满意其前期之作品,而只对其后期作品加以研究,其有意为之也未可知。
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这个最不可能做皇帝的人却最终登上了皇位,可以说,这不仅是百姓的悲哀,更是李煜自身的悲哀。长达十年的荒于朝政,以南唐的最后一个皇帝投降为界,五代十国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终于在北宋政权的统一下终结。
一夜之间,皇权倾覆,江山易主。这一切,对于李煜这个失败的帝王来说意味着什么?
幡然醒悟?李煜从高高的皇位上跌落下来(尽管他自己并不稀罕这个位子),成为了阶下囚,滑天下之大稽。且不说他皇帝的面子丢了,就算是前后境遇的落差之大,也足以让一个正常人精神崩溃。可以说,稍稍有点骨气或要点面子的皇帝,早就挥刀自刎或者跳楼轻生了,可李煜偏偏不是普通人,正因为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所以他并不认为皇位丢了有什么丢脸,最终“苟活”了下来。
所以我说,李煜词其实并不见“骨气”,尽皆妇人之儒弱,而无男人之刚强,若真有男儿气,也是小男人而已。论英雄气,不见得较李清照一类女流强。王国维说:“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幸而未将李煜词列于“骨秀”之列,应当颇为准确了。
世人皆称李煜为“千古词帝”,其便宜占的颇多。若仅从帝王来讲,其才情词腹自是不肖说,但又未尽帝王之职,本不应列入帝王位;若仅从词人来说,其眼界之阔大、意象之宏远亦胜过其他词人,皆因其为帝王而已,所见之物必不能为一般人所见,如何比较?
但是,降宋之后,李煜的词作如凤凰涅槃,皆为不可多得之旷世佳作。
王国维评价道:“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又言,温庭筠、韦庄之词难有其气象,可见评价颇高。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与其说李煜是以亡国之君的身份作词,不如说是以一失意人的身份感慨,因而显得至情流溢,这种感慨不是无病呻吟,这份失意也并非是一般的人生不称意,而是颠沛流离、国破家亡的失意。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最后一问是何等辛酸又无力,感慨于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却无可奈何,多么窝囊的帝王!
李煜更多的的是将自己放置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来抒发感慨,而非一代帝王,所以他的悲哀他的痛苦才显得更为真实,并且与天下苍生产生共鸣。
亡国之痛极必生恨,“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对这一切变化,李煜即使再儒弱,也会心生恨意,只是无法明说故写在词里,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煜又应当去恨谁呢?况且,李煜词中的“恨”到底是“仇恨”,还是“悔恨”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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