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志异（54）西施

                西  施

      道行天下系列志怪小说

          古今多少混帐事，

          一壶浊酒化清凉。

      闻心志异（58）西施

                    引子

        鸿蒙初始道先生，

        浑元天君悟无情。

        三界杀伐由我起，

        回心向慈化无明。

闻心志异（54）西施

                    西  施

        深秋，苎萝山上层林尽染，浣纱溪水绿波缓流。

        小桥流水，翠竹环绕，灰瓦白墙，青石漫道。

        继道和舞随着从上海赶来的朋友，一起走在浣纱溪边。

        舞默默掐诀念咒，为陶朱公招魂。

        咒声刚落，一身麻衣的陶朱公领着一位身穿蓝布衣衫的绝色女子迎上前来。

      陶朱公满面笑容，躬身长礼：感谢二位援手，帮在下了此宿愿，今日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有相报。

        继道略感惊讶，拱手还礼：范公客气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能玉成此缘在下也是甚感荣幸。

        舞看了一眼陶朱公身旁的蓝衣女子，身材圆润，不胖不瘦，皮肤细腻白嫩如瓷，单凤眼，淡淡的弯眉，嘴巴小巧，鼻梁挺直，鼻头不大，额头光洁饱满，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精致美，十指纤纤，柔若无骨，舞心中惊艳不已，呆呆发愣。

      蓝衣女子躬身一礼：小女子夷光见过娘娘，感恩您的大恩大德。

        舞连连揺手：不要这么称我，我实在没做什么。

        陶朱公脸色一正：您勿须客气，凡是为大地苍生担当，发心利益众生的女人都可以称为娘娘。在下随二位一路走来，见您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利益苍生，娘娘之号与您实至名归。一路走来看了您的心行，在下也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了，就独自去了一趟姑苏，亲自去向西子赔礼忏悔。其实去了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难，西子也并没有怪我，是我自己内疚羞愧不敢面对西子，从南方跑到北方去。可跑再远，也跑不出自己心中的亏欠，自己也无法心安。今日得二位相助，圆了在下的宿愿，化了自己的心结，陪西子回到她的家乡看看，以后就打算陪她在此安住了。

      舞点点头：怪不得您俩会在一起，我本想召请您来一起去见西子，没想到您俩一块来了……

      继道点点头：祝贺范公解此心结，在下此刻也是百感交集，二位历尽千载劫波，今日终得相聚，那就好好在这里享受吧。在下只是心中有憾，范公当时为何不提前安排西子出宫？以免留下这千古憾事？

        陶朱公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看了西施一眼：攻城之前怎敢走漏消息？攻城之时刀枪无眼，况且又是火攻，当我带人攻进去时，城中已是一片火海，里面的人大都烧得面目全非。我当时只找到一具身穿蓝衫，看身形感觉也像西子的女子，将她就近掩埋在姑苏城吴王宫附近了。

      继道沉吟片刻：如此说来，在这世间各地传说的西施墓，当是谣传了？

        陶朱公长叹一声：当时的条件，怎容远移？只能尽快掩埋，让她入土为安。

      继道默然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一行人顺着浣纱溪的游步道和栈桥缓步前行，舞指着溪边的浣纱石问陶朱公：这就是范公当时遇到西施洗衣裳的地方吗？她没事洗什么衣裳啊，要不是在这遇到你，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平安度过一生，也不会命陨姑苏，真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了。

        继道瞪舞一眼：又在口无遮拦！

        舞吐吐舌头。

        陶朱公轻叹一声：当时她不是在这里洗衣服，是洗纺的那个纱，洗一下纱上粘的东西。她们是纺纱来卖的，那纱当时都是宫廷的供品。

      舞看了一眼西施身上的蓝衫：你这衣服的蓝色是怎么染的？看着真舒服。

      西施一直有些拘谨，听了舞的问话看了陶朱公一眼：这是用矿石研碎染的，这种染色很贵，当时普通百姓用不起，只能穿不染色的素衣，你们现在这衣服五颜六色的真漂亮，你们是怎么做的？

      舞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现在的衣服都是化工染色，很简单了。

        西施眉头轻皱：化工是什么？从哪挖的？

        舞笑道：就是人工合成的染料，像你们这种天然的染料很少有人能用了。

      西施看了一下周围：我看现在人们穿的这些漂亮衣服，不只是王公大臣才能穿，好像普通百姓都能穿用了。

      舞有些自豪：现在人们穿衣服都是挑选着穿了，颜色，款式应有尽有，现在人真是很有福了。

      西施望着缓缓流淌的浣纱溪水：现在真是和我们那时不一了，那时就是河滩岸柳，小桥流水，我看这水挺浑，不能喝了。

      舞轻叹一声：是呀，现在人的物质生活是好了，可自然环境也被污染了，好在国家已经意识到这些，正在努力治理，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西施有些神往地看着河面：以前这河里边有一种很漂亮的小红鱼，烧汤十分美味。现在却是不见了。

      叹口气，西施又道：现在的人更加高大强壮了，那时的人比现在人瘦小，面色也黑。现在人的衣服各种各样，看着好奇怪。

      舞很喜欢西施的心思单纯：现在人的衣服样式受西方影响，是和你们那时不一样了。

      西施眉头又皱了起来，疑惑地看着舞：西方？是西方羌国吗？受羌国影响，所以才如此穿衣？

      舞有点无语，无法解释这个话题，求助地看着继道。

      继道轻咳一声，也有点为难：我们这个国家现在习惯称为东方，这个西方是指更大更远的一个范围，或者泛指地球的另一边吧。

        西施眉头皱得更紧了：地球？

        继道只好继续解释：我们居住的大地其实是个圆球，我们在球的这一面，西方是指球的另一面……

      陶朱公对着继道一拱手：改天我请您喝酒吧。

      继道终于解脱了这个无解的些问题，收住话头，开怀大笑：好，好，这些话题我们以后做酒话。请问范公，这里是否就是西施当年生活的地方？

      陶朱公点点头：是的，当年我第一次看到她，就在刚才那块石头上，当时我一见她，就为她的美丽所震惊，我上前刚要搭话，她一见我，纱也不要了，转身就往家里跑，连鞋跑丢了一只也顾不得拾。

      舞一听笑得前仰后合，笑着问西施：他当年就那么可怕？

      西施俏脸一红：不是可怕，是他穿着一看就是达官贵人，我一个小村姑，怎敢与他说话，况且那时女子也不能随意跟陌生男子说话。

      舞笑着问陶朱公：范公后来是怎么找到她家的？

        陶朱公叹了口气：我当时拿着她丢的纱找到她村，村里的长者接待了我，我也没说是找西施，只说是随便转转。

      舞点了点头，对继道说：我明白范公的心情了，他为什么对西施那么欠疚。两人相识以后，西施是真喜欢上他了，而范公的心思却不是那么纯正。当西施真喜欢上他时，他让西施去完成这件事情，我觉得他是利用西施对他的感情玩了个美男计，甚至有点欺骗人家小姑娘的感觉。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继道赶紧使眼色让舞别说了。

      陶朱公长叹一声，面色黯然：我本来想着功成之时，把她接出来给个补偿，结果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其实当时送她去吴国时，心里也曾意识到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但我不敢往那方面想。真实地讲，当时在我心里，西施和复国相比，复国大业更重要。但是当我最后面对西施半焦的尸体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继道点点头：我觉得范公是在感情和忠义上选择了忠义，但忠义完成时，他受不了感情的欠疚，才选择了远遁北方，以逃避自己内心的伤痛，这等于是自我流放了吧。自己惩罚了自己这些年，也该放下了。

        陶朱公看了西施一眼，轻叹一声：是我无法接受自己良心的遣责，愧疚，才选择远遁，其实西子心中并没怪我。

        继道心情有些沉重：人有时就是这样，往往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啥，觉得一件事很重要，就不顾一切去做，不顾代价要去完成这件事，可真实现了，却发现并不是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人总是为了未来的目标而失去当下拥有的，及到失去了才发现当初拥有的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陶朱公深深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这些年我从来没把名和利放在心上，就是当时完成了那么大的事，众人对我竞相称诵，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真是心灰意冷了，后来觉得太无聊，就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挣点钱。挣多了也觉得没劲，就给周围的人分分再去别的地方玩一把，玩多了又没意思了，就又再分了，反正就觉得没劲，没劲。

        继道叹口气：范公的心情在下理解，当人失去了自己的真心所爱时，这个世界对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苎罗山，一行人漫步拾阶而上。

      继道看着半山腰的殿宇，心中一愣，口中不由自言自语：东岳帝君怎么会在此地？

      东岳帝君从殿宇中迎了出来，拱手一礼：人生何处不相逢，咱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老朽在此是后人迎请来的。

        继道和舞忙拱手还礼：没想到会在此遇到帝君，真是幸会。

      东岳帝君冲舞躬身一礼：老朽正有一事相请，此地鬼物甚众，您得帮忙处理一下。

      舞看着山下迷蒙的雾气：昨晚我住在酒店就感应到了，只因太过劳累才没处理。

      东岳帝君轻叹一声：您一路劳顿，真是辛苦了，此地连年征战，伤亡惨重，当初西施和郑旦之所以愿意冒死而去，就是当时此地的男丁死伤累累，每户都有伤亡兵丁。她俩其实也是为报仇而去。

      西施点点头：确是我自己愿意去的。范大人讲过，要是强行攻城，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村里人吃不上穿不上，男丁能活到十四五岁就很不容易了。人们瘦弱矮小，衣食不继，再打下去，真就没人了。当时范大人说我此去，可以让村里少死很多男丁，就是这句话打动了我，我是为这才决定去的。那时候本来就是男贵女贱，如能少死很多男丁，即便让西子死，不也很值？郑旦当时和我是好朋友，见我如此，她也决定陪我一起去，帮我完成这件事。后来破城时，我和郑旦一起跑，当时一个火球飞来，郑旦没看见，我把她推开了，火球落在了我身上，我就成了一个火人了。

        陶朱公走到西施身边，将西施拉在身旁：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我会一直陪着你，永不分离。

      继道和舞眼圈一红，别过脸去，对着东岳帝君躬身一礼：帝君放心，您今日所托之事定当尽力而为，今日先行别过，来日再见。

      雨后的苎萝山上风清气爽，舞长舒一口气，问走在陶朱公身边的西施：你的名字就叫西施吗？

      西施指着山下说：我家就在这山西边，西是指山的西边。我家姓施，就是山的西边、姓施的那家，我没有名字，那时女子贱，哪有名字。

      舞点点头：噢，我还以为你的名字叫西施呢。

      西施摇摇头，很郑重的说：不是的，我有名字，我叫夷光，是范大人给起的。

        舞的口中轻声念叨：夷光？

        西施有些自豪地红着脸说：就是白的像月光一样。

      西施本来就美，这一笑更是摄人心魄，舞羡慕地看着西施细如白瓷的面庞：你真是很美，人们给你“沉鱼”之号，说是鱼儿看见你的身影，忘记了游水，就沉到河底去了。

      西施面色一红：那是后人的传说，可能是我抱着盆子走到水边把鱼给吓跑了吧。

      舞大笑，没想到西施也会讲冷笑话自歉，心里更加怜爱她。不由得走近西施轻声问：范公安排你以身许国，你对他可有怨恨？

      西施摇摇头：没有，范大人是英雄，就是因为有了他的谋划，越国才用最小的代价报了亡国之仇，少死了很多人，没有被灭族灭种。他很了不起，是真正的大英雄，我心中从未对他有过怨恨，只有崇敬。

      继道点点头：我觉得您虽身为女子，但却是女中丈夫，能舍身为国，舍命全义，虽男儿亦未必能有如此豪情。从这一点上说，您和范公其实是有共同目标和理想的志同道合的战友，而不是被人利用的工具，您是为了家国义无反顾的真豪杰，我觉得应该在这给您也立个祠，让您能永享后人的供养。

        西施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是范大人的一句话让我很心动，他说这事完成后，国家就再也不会有争战杀戮，百姓也再无刀兵之劫，乡人就能安居乐业了，我觉得能有这些，我死也值了。

        继道心中恻然，看了陶朱公一眼：范公用尽心机，三千越甲终吞吴，赚得千年功名，听了这些，有何感想？

      陶朱公面色微红，拱手一礼：惭愧，惭愧，过眼云烟，过眼云烟，在下亏欠西子太多了，一跑就是这么多年，现在只想做个好丈夫，给自己的女人寻个好的居处，好好陪着她，以前动心思没为过自己，现在该为自己和自己喜欢的女人活了。

        继道点点头：千古得失自心知，我们也圆了一个心愿，今日就此别过，我们也该返程了。

        陶朱公深施一礼：大恩不言谢，容后再报。

        秋风无声，金水无言。